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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70章 chapter 7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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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国的氛围就不再有半分的和缓。



清冷又空灵的声音响起。



“放弃神子的身份?”



神霜雪一般的睫羽低垂着。



那纤长浓密的小扇子之下的银色眼眸,也是一样的清冷漠然。



仿佛极北之地,空旷的,白茫茫的雪原——一朵花,一粒种子,甚至生灵万物的踪迹,都完全被掩没在雪下。



洛蒙说:“是的,我愿意放弃神子的身份——”



伊提斯没有允许他说完这句话。



“你想放弃的,不是神子的身份,是你的责任。”



“你是吾的造物,不是吾的孩子,这世上也从来不存在神明之子这个身份。”



洛蒙怔住了,他抬起头来,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父神。



他被刺痛了双眼——在这神国之内,无人可以直视光明。



一滴泪从眼眶中涌出,自脸颊的边缘滴落。



眼泪化为滚圆的,名贵又清透的宝石,落入那砸不出一丝涟漪的水镜之中。



即便流泪,他也没有挪开眼睛。



他直视着光明,久久没有移开目光,似乎想要就此灼伤自己的眼睛。



“你忘本了,洛蒙。”



“吾创造你,是为了让深海之下的世界有一名守护者。”



“吾允许你以神子自居,是因为你履行守护者的职责,需要这份声誉。”



就像圣城的圣子,圣灵街的守树人莱伊。



他们各自拥有职责,比起神明之子,更像是神明之臣。



他们是拥有功能的造物,而不是被创世神喜爱的孩子。



神给予他们的一切,皆是因为,他们在履行着各自的职责——这也是他们的存在意义。



伊提斯的话,毫无疑问是在告诉洛蒙:一直以来,只是你把你自己,当成了我的孩子而已。



神明没有子,只有臣。



他与这世间的万物,皆是造物主与造物的关系。



神之子敬他,爱他,将他视作父亲。



但是,在神的眼中,这些神子从来都不是他的孩子。



伊提斯说:“万物皆有其存在意义——”



“如果你放弃你的责任,吾创造你的意义,又是什么?”



那发色灿金,面容和神有着三分相似的神之子,精致的面庞上带着泪。



他仍旧直视着那至高无上的存在,任凭眼泪淌落,任凭双眼被光明灼伤。



洛蒙呆呆地望着他。



神明的身影近在咫尺,却又遥不可及。



那清冷又空灵的声音,如同在宣判罪行一般,公正无私,无情又无心。



“责任并非权力和地位,责任是不可放弃之物,洛蒙,记住你的本分。”



“倘若你放弃责任,吾创造你,你的存在,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


洛蒙抬起头,仰望着他生命的前八千年里,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至高神。



创造他的神明,亲自否定了他的思想和灵魂。



他不过是个造物,除了履行职责之外,就再无意义的造物——是工具,不是孩子。



洛蒙想要反驳。



但他嘴唇动了动,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


他要如何,与将他视作物品的神,去谈判生命的意义?



他要如何,去向神诉说,他真的很爱人类的公主?



神不会在意,造物有没有自己的想法,爱不爱人类的公主。



说不通的。



他们之间,完全说不通。



他不过就是一条厉害一些的人鱼。



他永远无法去动摇,改变那伟大的,至高的神明的想法。



交流的前提是能够理解。



可是,他去看那神明的时候,只能摸到冰川的一角。



他永远无法揣测神明,永远无法理解神明,神也不愿意去理解他。



揣测不了怎么办?



理解不了怎么办?



那就不要再揣测,也不要再理解,只要乖乖地听取神谕就好。



——毕竟,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,他也反抗不了。



洛蒙低下了头颅,说道:“我记住了,冕下。”



他对伊提斯的称呼,再也不是“父神”。



维持了八千年的假象被摔碎。



最无情冷漠,最锋利的真相,割断了所有的温情和自以为是。



也割碎了他的心,他的灵魂,和他的思想。



洛蒙记得。



莱伊在别人面前,总是称呼伊提斯为父神。



但那个树精灵一旦到了伊提斯面前,就只会喊他“冕下”,不会称他为父。



他曾经不明白莱伊为什么这样,但现在,他终于懂了。



圣灵街的守树人,金叶之树的精灵,只是比其他的造物,其他的神子更加清醒罢了。



也许,那个最年长的树精灵,也经历过相似的事情。



实在是太悲哀了。



他们的父神,被整个世界深爱。



他的造物们敬他爱他,那无数个信仰着他的信徒们,也敬他爱他。



这个世界上,就没有一花一叶,一草一木是不爱他的。



但是,这位被万物所爱,视为父亲的神,却从来不爱世界,不爱万物。



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。



凭什么呢?



洛蒙想:凭什么呢?



这样无情冷漠的神,凭什么得到爱?







穆莎在船舱里等了很久。



她等着等着,就从下铺蹿去了上铺。



船舱里的房间有限,她和伊提斯住的是同一个房间,床是上下铺。



伊提斯从来不睡觉,要床也没用。



穆莎理所当然占据下铺,不开心了再去睡一睡上铺,一个人睡两张床,相当膨胀。



穆莎又等了一会儿,还是没等到伊提斯回来。



她抱着枕头打了个盹,决定先睡一觉。



但是,她忘了有一句话叫做“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”。



面容精致的黑发少女眼角带着薄红,银灰色的眼眸里盈满了水光,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。



她呼吸潮热,口齿不清的喊着伊提斯的名字,每一个字都咬的软软糯糯,像极了勾引和诱惑。



而那个人喊她的声音,也带着喑哑和迷醉:“莎莎……”



就在这时,与之重叠,相似却又不同的声音响起了。



那道声音清冷又空灵,直贯梦境深处。



“莎莎。”



“莎莎?”



穆莎猛地睁开了眼睛,她身上挂着一层薄汗,热的几乎透不过气来。



她深呼吸了两次,稍稍冷静下来,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出汗之后的湿冷。



伊提斯抬起手,清洁的神术洗去她的汗水和眼泪。



他弯下身,怜惜的摸了摸少女的头发,说:“你梦魇了。”



穆莎撑着床坐起来。



她把梦境和现实分的很开,否则,她见到伊提斯的一瞬间就要跑了。



当然,能不能跑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


但是,不管怎么说,做了这样的梦,她心情还是稍稍有些复杂的。



她看着伊提斯,眼中还带着将落未落的泪滴,嘴巴也不自觉地瘪着。



她问:“您和洛蒙谈完了?”



伊提斯轻轻地颔首:“早就谈完了,我刚刚在深海检查这边的法则。”



他拿起手帕,轻轻地拭去少女眼角的泪滴。



“听见你一直喊我的名字,我就回来了。”



穆莎愣了片刻,说:“那这边的法则,你检查完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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