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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小姐的车上有一个黑色的云朵图案,马屁股上也有同样的烙马印,这是金京“顺风车马行”的标记。“顺风”是家老字号,马匹强壮车辆宽敞,车夫也是个顶个的好把式。
接这趟活儿的车夫叫老桑,专门往北线跑,也曾去过襄阳几趟,自觉比老马还识途。
可是今天,老桑服了。
后面那位少年公子……别看瞎眼,啧啧,胸中自有丘壑啊!老桑对徐小姐挑起大拇指比了比。
徐小姐面上微微一红,她也有些看不懂这人。
他带领车马一路前行,抄了好些乡野小路,荒山,浅溪,烟村,密林……
哪怕再偏僻再荒芜,只要他说一句“没事有路”,前面真就出现了路。
如果早上他说一声“露宿野外”,晚上绝对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。
人说胸有丘壑,这少年公子仿佛真将土地河川装在心中,尽管从未踏足,尽管目不能视。
徐小姐有些出神……看得多了,那张普通的脸似乎也顺眼起来。
小厮道:“前方应该有山,山形如盖碗,翻过这座山不远便是柳巷。”
老桑差点惊掉了下巴:“什么?这么快就到柳巷了?”他掐指算了算,难以置信地说:“走官道起码还得两三天……公子,你简直神了!”
说好的嘘寒问暖、陪伴左右呢?说好的患难与共、情愫暗生呢?为什么总是这个瞎子反过来照顾别人?
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
徐小姐有些忿忿。
如果徐小姐知道,全靠她小厮才能安然度过一次次的巡逻盘问、关卡检查,她的存在有着生死攸关的意义……
或许会开心一点。
……
翻过这山就是柳巷镇。
老桑手搭凉棚哟了一声,说道:“看前边儿!是不是流民?流民跑到山里头干什么,难不成还想占山为王?”
乌鸦嘴不说话就不会死。
当这十来个衣衫褴褛,垂头丧气的流民抬起头,慢慢站起来的时候,老桑猛地扯住了缰绳,脸上褪去了血色。
流民们目露凶光,伸手从树后摸出了大斧,从大石下抽出了长刀。
这些人与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完全不同,他们是杀人越货的流寇。
一声惨叫。
第一个被杀死的人是老桑。他被大刀开了背,露出白花花的脊椎骨,像一只被处理过的虾子。
徐小姐和婢女被拖出车厢,粗暴地按倒在地上。
哐,哐,哐……
沉闷的金属音响起,流寇们纷纷散开,一个从头到脚被黑色铠甲包裹的人走上前来。
他是这些流寇的首领,邓孑。
邓孑行伍出身,功夫了得,因为失手杀人被迫当了逃兵,最后落草为寇。他身上这一副苍澜胡狼甲是从当初被他杀死的长官帐里顺走的。黑色甲片连环相扣密密如织,普通刀枪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。
披上苍澜胡狼甲,他就是一个杀不死的人。
邓孑用靴尖勾起徐小姐的下颌,瞧了瞧没说话,又勾起婢女,漠然地道:“这个长得不行。”
立刻有个手拿大斧的贼寇上前,高高抡起斧背,猛地抽向婢女头部。一声闷响,婢女的头颅像爆裂开的西瓜,红的白的一起流将出来。
徐小姐捂紧嘴唇,克制住放声尖叫的冲动,咬得牙龈出血,浑身不停颤抖。
邓孑又看向后面一辆马车。“里边儿会有什么宝贝呢?”他舔舔嘴唇,慢声细气地说道,一步步走了过去。
马车里,小厨子蜷成圆圆的一团,脸埋在膝头,尽量减少存在感。
小厮倚靠车壁,眼睛上依然蒙着丝绦。
车帷猛地被扯掉,里面的人瑟缩了一下,邓孑慢悠悠地道:“嚯,原来是藏了个情郎。”
小厮似乎吓了一跳。
他强装镇定地道:“你千万别冲动,不要喊打喊杀……求财而已,我是明白人,我给钱还不行吗!”
邓孑愉快地笑了:“公子想拿多少钱来买你这条小命?”
小厮从怀里摸出厚厚一沓,晃了晃:“我有很多、很多的飞钱。”
邓孑眼睛一亮,是飞钱!今儿遇到大肥羊了!他探身去抓少年手中的飞钱,忽然心念一动,改了主意。
邓孑的手向少年脸上探去,一把抽掉了他蒙眼的丝绦。
“公子如此豪气,可惜是个——”
“瞎子”二字如鲠在喉,一丝不好的预感突然浮现。因为少年的眼睛正看着他,眼白极清,瞳仁极深,黑山白水之间万物分明。
那怎么可能是瞎子的眼。
邓孑抽身急退,并不慌乱。他连眼睛都隐藏在帽盔里,有苍澜胡狼甲在,他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