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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,横公大人一行已经到达平城了。”女官青花拿着横公渔儿的信,笑眯眯地禀报。
女帝正在煮茶汤。
烤炉、石碾子、煮茶器、青釉鸡首壶、青釉盏托、双鱼菡萏茶碗……
零零碎碎,摆了一桌子。
青花瞧着女帝将茶饼碾碎,釜中注水,加葱姜、桂、盐、茱萸、檄子。水沸后倒入碾碎的茶末,再以竹扫冲之,作鱼眼沸汤浸之。
一道,一道,好不繁琐。
女官心道,以陛下大开大阖的性格和广博胸怀,怎会耐烦如此繁琐细弱的事儿,想来还是因为那位。
也只有那位,才配喝女帝亲手煮制的茶汤。
“你去问问蒙焰,破军山号准备好了没有,辽河大潮快到了。”
“是。”
“顺便接横公他们回来。”
“遵命。”
……
平城,一家无名小客栈。
“王臣铁匠铺?那是什么?”
横公渔儿坐在床沿,两条长腿荡呀荡,奇怪地问。
横公大人:“是陛下以前学打铁的地方。”
“爹,这个黑小子到底什么来历?”渔儿很恨地咬牙:“我迟早要杀了这混账!”
横公大人习惯性地想去撮胸毛,手放进怀里又讪讪拿出来。是啊,这叫玄邃的小子,到底是什么人呢?
女帝只命令将他安全带去王臣铁匠铺,别无他话。
以往经验证明,横公大人自己的揣测和陛下的圣意永远南辕北辙,井水不犯河水。
不过这次,他觉得自己已经摸到真相的小手指了。
出身相王府、被魏帝追捕、手持“囊萤”,这些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——
一定是相王人之将死,打算将囊萤还给陛下。
时隔十四年,宝刀囊萤终于重回北魏。言静航她,却再也回不来了。
这些话不能告诉渔儿,她听到相王两个字是要发疯的。
横公大人道:“总之你要记住,咱们来自王臣铁匠铺,千万不能提及陛下和无极宫。”
“可以。”
横公大人怀疑地看着女儿,今天这么好说话?
“交换条件,娘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?”
这个问题过去多次被提出,每次得到的都是一顿暴揍。巴掌下的少女面孔日益褪去青涩,不知不觉到了十三岁。
横公大人举起的巴掌颓然跌落,化成一声叹息。
没娘的孩子像根草,渔儿在他的胡乱拉扯下野蛮生长,父女俩一个不轻松,另一个也不容易。
“娘亲为什么要跳河?”
“我不是小孩儿了,我要知道真相。”
渔儿步步紧逼。
横公大人面部和脖颈隐隐暴起青筋。
他的妻子言静航是陛下贴身的女官,却私盗宝刀,与北魏国敌相王私奔。追兵在辽河渡口发现了她的外袍和鞋屐,叠放得整整齐齐。
外袍里掖着一封绝笔。
相王顺利回到南魏,龙归大海飞鸟投林。言静航却自绝于辽河渡口,究竟是愧疚还是被负了心,已无从考证。
这种头上戴绿的过往让一个男人怎么说得出口?
横公大人吭哧了半天只能说一句:“唉,你娘盗走了宝刀囊萤,她,她愧对女帝陛下啊。”
还有半句“与相王私奔”横公大人无论如何说不出口,正难产着,他忽地脸色一变:“不好,有人来了。”
客栈一楼,玄邃和弗蓝在等汤饼,顺便听其他客人吹牛。
店小二把帘子一掀——
“炒鸡汤饼!插肉汤饼!来喽!”
小店虽然不起眼,厨子的手艺还不赖。面片撕得很薄,弱如春绵,白若秋绢,寒夜里这样滚烫的一大碗下肚,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张开来。
弗蓝放下空碗,满足地叹一口气,乜视着玄邃没怎么动筷子的碗问:“怎么,这炒鸡它不香吗?”
玄邃大方地推过去:“你尝尝。”
这一幕何其相似。当初他们刚刚从金京逃到靳县,遇到那个猥琐的城门守卫赵大志。取他狗命前,二人也是如此这般,吃着汤饼。
不是这鸡它炒的不香,是玄邃心里有事儿。
王臣铁匠铺藏龙卧虎,大概也不是什么善茬。黑铁令牌遗失之事,不知道那位“家主”会作何反应?
会不会翻脸无情?
话说回来,王爷作为北魏国敌,生生压制了女帝十数年,为何会与北魏人有牵扯?
那个触手冰凉的黑铁牌子,到底是什么东西?
……
门帘一掀,小店又有生意上门了。几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,身上带来一股北方清新的冷空气。
小二殷勤地迎上去:“几位打尖还是住店?”
“小哥儿,赶紧给我来四间上房,腰都站酸了。”
一个柔若无骨的女人倚在柜台上,媚眼如丝儿。要想俏,一身皂,包裹严实的黑衣穿在她身上前凸后翘,别有一种禁欲的妖娆。
这女人像一条美女蛇,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老娘不好惹。小二咽了下口水,有些紧张地道:“客官对,对不住,本店的房,房间……”他伸出两个手指:“只剩两间。”
女人遗憾地啊了一声:“小哥儿,你这么说就没办法了,那不如我……”
我毒死两个,什么都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