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内容m.htzyk.com首发 乞活老卒牛三，是土生土长的佘州人，年幼时父母双亡，孤苦伶仃靠乞讨吃百家饭勉强活下来，遇到柳湮起兵，反正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，为图个饱饭也就跟着走了。随燕云王柳湮从佘州打到洛阳，再从洛阳南下杀到扬州，转战南北，大庭柱说，等他们打一个圈回来佘州，天下就太平了。



后来他们北上燕云，兄弟们谁都没有回家，天下也没天平。



最初跟着大庭柱起兵的人，除去战死裹尸而回的，活下来的人，大多数都捞了不少军功，换个一官半职千总裨将之类的，最不济也是个陪戎校尉从九品上的散武将。像牛三这样直到退伍前也没个拿得出手的军功，甚至连点像样的殷实家底都不曾攒下的老卒，实属少见。



这在极重军功以头颅换赏金官爵的燕云军里，牛三实在不起眼。以至于这么多年，也没多少人知道蓟州城南落魄的小院里，还有一位百战不死侥幸逃生算是大庭柱亲卫的老卒。



只是后来牛三运气也差，本想着解甲归田了图个晚年安享，却不料患了眼疾，钱财花了大半也没治好，最后右眼也瞎了，这让早先还能偷看黄花闺女洗澡过过眼瘾的老痞卒，彻底没了念想。



其实牛三年轻时也算是俊后生，只是因为当时家里穷得连贼看了都哭着走，就没个姑娘愿意嫁给他。后来随大庭柱打仗，断了腿瞎了眼，等退了伍已经五十好几了，就更没人看得上他了。



虽说大庭柱柳湮攻城破地，对手下烧杀抢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只要不惹太出格的事，大庭柱也就由着这群兵痞去了，毕竟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谋生的行伍，说不定今天还在喝酒的家伙什明天就没了，不给个宣泄的法子可不行。就是这要说杀起敌寇，冲锋陷阵也算提过不少人头的老卒牛三，却唯独在男女之事上格外死板，烧杀抢掠的事干了不少，可奸淫妇女的事的确一次都没做过。



别人笑话他不会享受，他也只是憨憨一笑，说：“俺是个粗人，从小没爹没娘没读过书，可俺也知道，大丈夫有些事做得，有些事做不得。跟着柳将军是为了过太平日子，杀人那是没法子的事，但糟蹋姑娘清白这事，做了和畜生有什么区别？咱一个赤条条带把的英雄好汉，多砍几个敌人的脑袋才算有本事，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？做不得的事就是做不得，这他娘才是男子汉的规矩。”



所以说牛三算不得悍卒，却是个真男人。



牛三常常想起当初一起并肩作战，笑饮敌酋血纵马高歌的兄弟们，是何等的快意恩仇，战场上刀剑无眼，随时都能丢了性命，所以每一次出征，他们都相互嘱托，万一这次没有回来，往后清明时节，捎上一壶灼烈马酒，说一些天下有趣的事，便最好不过了。



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给兄弟们上香带酒的年头了。



当年八百人满的乞活营，如今只剩他一人矣。



最后一战便是那清士谷，西楚名士王仁守用十万百姓的尸体筑起一道人肉城墙，死守不出。仅存四百七十一人的乞活营作先锋破城军，大庭柱亲自卸甲擂鼓赤色染血的乞活鼓，悲歌送行强突人肉壁垒，用命为后面的大军清出一条畅行无阻的血路出来，拿下西楚最后一座城池。四百七十一人的乞活营死战不退，最终只活下来九人，下等骑卒牛三便是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一眼一腿，战至晕厥被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，留得一条残命。



侥幸活下来的牛三，只有两个遗憾，一是当初为何被人救出来，陪兄弟们一起去了才最好，好过这些年孤苦伶仃一个人。二是没能近距离好好看一眼大庭柱，现在眼瞎了，大庭柱也死了，想看也看不见了。



在所有的燕云军卒眼里，只有燕云王柳湮才算是天下头一等的大英雄，春秋十大名将，有三个败亡在柳湮手里，一个败逃他国，一人投降，一人退隐。谁能想到一个风雨飘摇，建国羸弱的黎原王朝，会有柳湮这样的人物？光看名声，北齐国大元帅司马朗号称春秋第一名将，麾下白马骑号称虎狼之师，纵横天下没有败绩，温文尔雅从容不迫，常穿白衣骑白马有春秋第一美男子的美誉，陆婺城生平仅一败就亡身破国输了一切成为历史，不正是拜柳湮所赐？



便是国力薄弱远不如前，夹缝之中勉强求生自保的燕国，亦有排名高居第三的名将秦开，同司马朗对峙十余年不输阵不割城的辉煌战绩。可笑到最后屹立不倒的，就只有大庭柱一人而已。那位当初投降不死，现在高居东柱国的袁崇罡，也不过只是占了个第四名将的名头罢了，毕竟春秋十国，柳字王旗的铁骑下就灭了六国，谁能和燕云王柳湮并肩称雄？没有！



太学宫把司马朗誉为百年难出独撑一挡的名帅，可在燕云军眼里，打败司马朗的柳湮，不就是千年不遇举世无双？



只是没能近距离看一眼大庭柱的牛三，到老都觉得不圆满，唯独最近的两次，是八百人满的乞活军第一次出征，和四百七十一人的乞活军最后一次出征，都是大庭柱亲自敲响战鼓，城门不破，鼓声不绝，如雷轰鸣声声入耳，全军谁不振奋动容？现在都忘不了。



牛三饱受战场风沙磨砺老了变得枯燥粗糙的手，紧紧握着那根不讲究但磨得光滑的拐杖，就像年轻时候手握战刀长矛般用力。没法子，这种握惯了刀枪弓弩的退伍老卒，大多都如此，手中不拿点东西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，连梦里都是当年金戈铁马，沙场搏命的场景。



因为瞎了双眼和断了腿，行动不便，老卒牛三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，躺在院中晒晒暖和的太阳，然后想着自己最初参军杀人连刀都拿不稳，差点没尿了裤子的往事，想着身边如同割麦子一茬一茬倒下的兄弟，想着从战场上活着下来大家举杯庆功却哽咽难食倒酒祭奠亡灵，想着战场上杀红了眼身中数刀仍不后退差点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