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有道声音从唐九金身后传来，她顿住脚步，转头看了过去，是卓文宗。
“大人让你上车。”他接过她手中的马缰。
九金转眸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车舆，碰巧撞上了段子七清冷的目光，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，竟有些怕他。
“二小姐，你别让我为难，赶紧去吧。”卓文宗继续劝说。
“知道了……”九金妥协了，埋头朝着车舆走去。
才刚靠近，段子七便朝着她伸出了手，她犹豫了会，颤巍巍地握住，撩起衣摆，跨上了车。
车舆很大，上头还挂着东都府的牌子，一看就是段子七执行公务时的车舆。
九金默默在段子七身旁坐了下来，他这才张了张嘴，冲着前头驾车的车夫道：“走吧。”
车舆缓缓前进，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刑场，几乎同时，那个男人也转身朝着他们看了过来。
终于，九金看清楚了那张脸，陌上人如玉，可这公子并非世无双，那是一张与陈维颇为相似的脸……他立在那头，怔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舆，嘴角缓缓上翘，勾勒出浅浅笑容，这笑容……就像一道暖阳，划破了天边厚重的阴霾……
“那是平卢节度使林归元。”
段子七的声音传来，她回过神，诧异地看向他。
他却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，自顾自地继续道：“林大人出身寒门，永宁元年高中状元，被任命为东都府少尹。”
“你认识他？”
段子七淡淡地划了她眼，“永宁元年我才六岁。”
“哦……”
“那时候的东都府尹是现在的兵部尚书崔哲。”
“这么说你往后也有可能成为兵部尚书？”
“……”段子七瞪着她，还让不让他说下去了？！
“你继续，继续……”她识相地缩了缩脖子。
“崔大人的长女对林大人一见钟情，甚至甘愿为妾，崔大人自然是不答应，其长女闭门数日绝食相逼，险些丧命，崔大人妥协，可是崔家长女又怎么能与人做妾呢？崔大人便逼着林大人停妻再娶，林大人不允，甚至提出辞官归乡，崔大人为林大人的发妻编排了数条罪状，条条当诛。”段子七直勾勾地看着她，道：“那封休书是为了换余薇薇的命。”
“……”九金怔怔的说不出话，这是最坏的办法，却也是唯一的办法。
“那之后陛下欲招抚靺鞨，朝中皆是先帝老臣无人可用，林大人上奏自荐，陛下大悦，命其为平卢节度使，他以营州苦寒为由，将崔大人的长女留在了洛阳，只身赴任。在外人看来，他这节度使的官职是沾了崔家的光，可事实上，林大人去往营州后没多久，陛下便将崔大人调回长安并不断擢升，究竟是谁沾了谁的光还真不好说。”
“原来那个姓崔的是这样当上兵部尚书的啊……”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，这样看来，段子七是没机会了。
“嗯，说来也真是讽刺……”他嗤笑了声，道：“林大人一心想要建功立业，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凌驾于他那个岳父之上，再娶余薇薇过门，可当他终于招抚靺鞨，他那位岳父却凭借他的功绩平步青云。”
“那他为什么这些年都不来找薇薇姐？”
“他统兵三万多，手里有旌节，若是没有召见擅自入东都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唐九金蓦地一惊，瞪大双眸，吓得语无伦次，“谋…谋、谋反？！”
没有人会相信他仅仅只是为了替一个女人敛尸而回来的，为君者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，他这么做在别人看来就是意图谋反！
“还不算太笨。”段子七冲着她挑了挑眉。
“这都什么时候了，你还有闲情说笑！”
“现在知道紧张了？最千钧一发的时候，你还在胡搅蛮缠的怀疑我是否会因为公主而放了陈维呢。”说这话的时候，他似乎有些委屈。
“……千钧一发的时候是指什么时候？”
“不是说了吗？你怀疑我的时候。”
“可我一直都在怀疑你啊。”直到现在她依然还是有着这样的怀疑。
“……”段子七脸色一沉，狠狠地朝着她瞪去。
“瞪我做什么？我们又不熟，也完全不了解彼此，你可以怀疑我，我怎么就不能怀疑你了？大人你这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。”
“你还有理了是吗？”
“那的确是这个理啊，大人若是不想被误会，就把话说清楚些呗。”
他长吁出一口气，启唇道：“林大人来找过我，就在我们把陈维带回去的那天晚上。”
“呀！”她低低的惊叫了声，难怪他那天晚上看上去那么烦躁。
“东都府尹兼任东都留守，洛阳发生的大小事宜我都应该上奏陛下，何况是平卢节度使擅自入东都这么大的事，倘若他真的只是来送余薇薇最后一程倒也罢了，可如若他有异心，那我就是同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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