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尚书点头：“当初给他起的这个名字时我就说了，他将来定能一飞冲天，放心吧，飞儿以后定会有大出息。”


俞夫人嗯了一声，贵气的眉眼透着一股子的自矜高傲。


就像俞尘说的，倘若她是男子，只凭这种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气度，就能轻易掌握权势，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。


当然，真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那么容易，毕竟一个矜傲到目中无人的人大概也放不下身段与人虚与委蛇，所以想要做到权倾朝野还有些难度。


可惜她不是男人，只是一个内宅里当家主事的妇人。


这就注定了她的眼界只能看到内宅这方寸之地，且因为她没有那么多对手，所以视线始终只落在那个被冷落的林氏身上——纵然她刻意忽视，却无法否认她若有若无的关注点永远只有那一个林氏，以及林氏所剩下的这个儿子。


看起来从容不惊，实则不过是因为眼界低。


用紫珑的话来说，其实就是个井底之蛙。


次日一早，俞尚书天方亮就带着俞夫人进宫谢恩，紫珑不在紫宸宫，而是在云台殿跟俞尘说话。


“你说佩服俞夫人的心胸气度和手段，然而在本宫看来，她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对手，所以才显得气定神闲。”紫珑看着站在一旁奉茶的青年，“若是你的父亲再多几房小妾，或者说，你父亲对她不是百依百顺，而是宠爱其他的妾室，她还能这般镇定从容吗？”


俞尘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，缓缓摇头：“草民其实也好奇。”


他从小到大的印象中，俞夫人都是高贵而淡定的，眉眼间甚至常常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怜悯，像是在俯视低贱的蝼蚁，那种眼神和表情，俞尘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忘记。


紫珑淡笑：“所以你对她的判断其实只是基于你自己的认知，不能代表全部的她。”


俞尘点头：“公主殿下说得是。”


“如果她真的自矜自傲，那么今天大概不会跟着你的父亲一起过来请安谢恩，因为矜傲的女子眼中装不下任何人，甚至说一句‘不惧权贵’才是她该有的脾气。”紫珑淡道，“如果她也进宫来了，则说明她的自矜孤傲其实只是装腔作势，且恰恰说明她并没有多少底气。”


俞尘沉默片刻，“可忠君跟矜傲并没有什么冲突。”


家中有人被册封或者赏赐，家主携夫人进宫谢恩是不成文的规矩，男臣通常拜见皇帝，女眷则入后宫谢过皇后。


哪怕有些大臣并没有那么忠心耿耿，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到位的。


不过眼下皇上和皇后都不在宫中，公主殿下一人当家作主，他们夫妇自然是进宫面见公主并谢恩。


紫珑淡笑着摇头：“骨子里矜傲的夫人不会流于表面，不过本宫跟你说这些你大概也不会明白，先去换衣服吧，稍后随本宫一起去见见尚书大人。”


俞尘躬身行礼：“是。”


紫珑坐在榻前喝着，她说俞尘不懂这些不是贬低他，而是他真的不懂。


一个被虐待了十八年的公子，在府中如同下人一般的存在，除了做书童时有机会学些书上的知识之外，他没有时间单独去接触其他的公子，就算跟世家公子们认识，大多时间应该也是借着那位二少爷的光。


所以他没有时间去观察别人家的家主、夫人、公子和姑娘都是什么样的品行气度，更不怎么有机会去认识真正的打从骨子里高贵端庄的夫人，跟俞夫人的不同之处在哪里。


俞尘进内殿换好衣服，是一身簇新的墨绿色长袍，穿在身上显得沉稳内敛，不露锋芒。颀长身躯，俊秀面容，墨黑发丝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了起来，简洁而不失利落。


紫珑抬眸看了他一眼，唇角微扬：“果然人靠衣装。”


“俞公子本就生得不错，就是这脸色有点苍白憔悴，以至于容颜也跟着减色三分。”青鸾笑道，“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，好好调养一下身体，把脸色养得红润些，活脱脱就是一个玉面公子模样。”


俞尘对自己的容貌从未在乎过。


此番若非需要进宫，他大概也不会注意到自己容貌生得还算不错。


“稍后若是不想说话，就什么也不用说。”紫珑起身往外走去，脚步不快，闲庭信步似的，“今天只是见一面，没必要生太过心思。”


俞尘沉默地跟在她左侧落后一步的距离，低头道：“听公主殿下安排。”


紫珑扬唇，“昨晚跟寒昔聊得如何？”


“寒公子博学多闻，草民自愧不如。”


“如果只是比学识，他不一定是你的对手。”紫珑淡道，“不过他各方面都有涉猎，懂的东西比你多，待人处事，与不同的人不同的相处之道，以及官场上的事，宫里的事……但凡你不懂的并且想知道的，都可以去问他。”


俞尘点头：“是。”


“不止是寒昔，还有谢丹墨、墨陵川和苏流裳，本宫身边的青鸾，漪澜，你都可以问。”紫珑道，“他们对你没有敌意，所以不会生出算计你的心思，你对他们可以放心请教。”


俞尘静静地听着，心头把紫珑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记下，此时突然开口，语气带着点迟疑：“公主殿下的伴读中，还有一个叫纪初阳的……”


昨天的赏花宴中他见过，但方才紫珑提的时候却没提到。


他不信公主是忘了或者忽略了。


如果紫珑只是随口一提，那么大可不必把其他几个伴读一一说出来，且说的这么详细，唯独漏了个纪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