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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139章 被历史遗忘的人
“让我们的耻辱和污名永远深埋在地底,永不得弥补?”



塞米尔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扭曲,似乎在水中挣扎的溺者,好半晌,才从抽搐不已的牙齿间咬出下一个词:



“不。”



“我拒绝。”



他斩钉截铁地道,直直地盯着小巴尼,眼里尽是痛苦和愤恨。



“像你所说的,我们没做就是没做,不应该背负这样的折磨——这就是理由。”



出乎意料,小巴尼笑了。



笑得很开心。



“是么,你只是一句‘我拒绝’,就干干脆脆地逃了,倒是现在还跑回来劫狱。”



“所以你作为王室卫队的骄傲呢,尊严呢,荣誉呢,”小巴尼举起手,晃了晃肩膀,讽刺道:



“你曾经倾注在上古禁卫誓言里的热血呢?”



塞米尔再次沉默了一瞬。



好半晌,他才缓声开口。



“我很早以前就不是王室卫队了,”这一次,塞米尔声音低沉,语气黯然,像是在诉说一件耻辱:



“在我们的尊严和荣誉,都在那一天里,被高高在上的新王和贵族,践踏得一文不值之后。”



塞米尔捏起拳头,臂肌绷紧。



“凯瑟尔,他在登上王座前不过是个花花公子,他不能仅凭一场草草的审判就把整个王室卫队全部推入深渊,他不能只靠所谓的‘通敌’就把曾经忠心耿耿的大家打成叛徒,他更没有资格剥夺我们亲手洗雪冤屈的权利。”



泰尔斯听见熟悉的名字,心中黯淡。



塞米尔呼吸急促:



“他没有。”



塞米尔抬起头,望着眼前面目全非,面黄肌瘦的同僚们,面露不忿:



“他更没有资格,把我们……把你们,变成……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


灾祸之剑们面面相觑,克雷就要出声打断,却再一次被瑞奇拦了下来。



牢房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。



直到小巴尼轻笑出声。



“这个样子?”



小巴尼站起身来,带着惨笑退后了几步,摊开双手,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家。



“哈哈哈,你知道个屁。”



他带着让人心寒的笑,慢慢地道:“屁。”



塞米尔一怔:“什么?”



只见小巴尼寒哼一声:



“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。”



小巴尼上前一步,带着恨意开口:



“你没忍受过无边的死寂与黑暗,没听过大家绝望的哀嚎和哭泣,没见过同伴们一个个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,没吃过钻出死人尸体的腐臭蟑螂,没尝过带着大粪臭味儿的食水。”



他每说一句话,囚犯们都有不同的反,或者咬牙,或者握拳,或者抽搐,或者痛苦捶墙。



小巴尼愤恨地盯着塞米尔,指着几个牢房里堆得整整齐齐的尸骸:



“你没试过作为先锋官,作为牢里身份最高的卫队成员,站在这里,隔着栅栏,一个接一个给死去的同袍们致悼别辞。”



小巴尼几乎要把牙齿咬崩:



“整整三十七次。”



“三十七!”



囚犯们用毫无波澜的死寂眼神,齐齐望着塞米尔。



让他脸色苍白。



小巴尼调整了一下呼吸,漠然摇头。



“到了最后,送走最近几个人的时候,我已经无话可说,”小巴尼侧过身,让几个只剩尸骨的“墓”暴露在塞米尔眼前:



“不只是因为词穷,更是因为我已经麻木了,他们往昔的、还在阳光底下的音容笑貌渐渐模糊和淡去,留在我脑海里的只剩下他们临终的悲泣和失神的哭嚎。”



“我已经不能,不能再看到下一个人,在这个无边的地狱里,沉没。”



小巴尼失神地站在原地。



泰尔斯低下头,无声地叹息。



“而你,”小巴尼茫然地抬头,眼神里的恍惚慢慢转化为恨意:



“你?你这个半途逃跑,让我们更加百口莫辩的懦夫。”



“你又有什么资格,以救世主的姿态,来这里‘拯救’我们?”



塞米尔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,脸色恍惚地后退了一步。



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。



“小巴尼,我只能说,很对不起。”



“而我现在还能弥补……”



可是小巴尼却突然怒吼道:“不!”



“不,塞米尔,”看着愣神的塞米尔,小巴尼收起嗓子,缓缓地摇头道:



“十几年了,我想了很久很久,才终于想通了一些事,而在刚刚,你又提醒了我一些事情。”



他说着话,失神地走到墙边。



“十八年前,那场审判也许对某些人不公平,但是它不是毫无来由的……”



塞米尔微微蹙眉:



“什么意思,巴尼?”



小巴尼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,脸上满布了无生趣的淡漠。



“坎农也许疯了,变得敏感,多疑,癫狂,躁郁,一天到晚吵得我们睡不好觉,操蛋得很。”



小巴尼对着坎农和纳基的牢房,随手一指。



“但这不怪他,十八年了,他几乎每次做梦,都能梦见那一天……刺客们撕掉伪装,从人群中跃出,杀手们侵入宫殿,露出凶刃,和我们交战在一起……”



小巴尼淡淡道:“就像影子一样。”



他有意地咬字重复道:



“影子。”



泰尔斯突然反应过来,他刚刚所说的是……



随着小巴尼的话,坎农重新瑟缩起来,奈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,布里则发出不忿的“呜呜”声,被塔尔丁死死拦住,唯有纳基和贝莱蒂两人沉默着,静静聆听。



“小巴尼,你……”



小巴尼轻轻摇头,打断了不解的塞米尔。



“在无边的黑暗里,坎农梦了足足十八年,”小巴尼靠在墙上,无神地叹息道:



“他本就是卫队里的侦骑,耳聪目明,十八年身处黑暗,视力也许退化了,精神也敏感得一碰就炸,但他的听觉却未必。”



小巴尼说着突然转过头来,双目放射厉芒:“而我相信,印象深刻的他,做梦都能认得出那些凶手的步伐。”



坎农躲在自己的手掌里,发出号泣也似的呼叫。



塞米尔似乎想通了什么,他呆呆地看着小巴尼。



“现在,你告诉我,塞米尔,”小巴尼撑住墙壁,重新站直身体:



“你为什么会跟那个戴兜帽的家伙……”



他冷冷抬头,走到前方,在与塞米尔只有一栏之隔的时候,慢慢地伸出手,指向远处的灾祸之剑们。



“……跟一个诡影之盾的卑劣刺客,混在一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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