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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11 章
迷其中的冥顽教徒,想着杀鸡儆猴,便将这女教首投了死牢,等到秋后,一并问斩。”



“我知高相公对人命一向重视,也不敢自作主张。想着还是先告诉相公,到底是否问斩,由高相你定夺。”



他翻出其中一册卷宗,递到高峤的面前。



高峤方才一听到这个名字,神色便动了一动,接过卷宗,迅速翻开,一目十行地浏览着,压下心中涌出的无比惊诧,看向萧道承,迟疑了下,问道:“这个邵玉娘,年岁几何?何方人氏?”



“三十五六,不肯道来历。但听她口音,祖籍应在江北。据说还有个弟弟,名叫邵奉之,亦是天师教的骨干之一。那邵奉之倒是机灵,朝廷禁令一下,人便不见了,应已早早离京……”



萧道承的话还没说完,高峤便已惊呆,视线盯着手中那份卷宗,突然回过神,问道:“这个邵玉娘,如今人在死牢里?”



萧道承点头:“正是……”



高峤放下卷宗,抬脚匆匆出了衙署,一口气赶到天牢,报出死囚姓名,径直便被带到了一间关着女囚的牢房之前。



牢里暗无天日。窄得连人都躺不直的空间里,角落被一只泄桶占着,臭气熏天。地上堆着杂乱稻草,蚊蝇飞舞。一个女囚蜷缩在里面,衣衫褴褛,身上带着拷伤,一动不动,看起来仿佛死了似的,一张脸被乱蓬蓬的头发遮住,看不清模样。



随同的狱官说道:“高相公,这女囚乃是天师教的人,公然抗命,不肯离开,新安王疑心她另有图谋,遂打入死牢。这些时日一直病着,人都烧得糊涂了,也没吃几口饭下去,下官怕她死在此处,正寻思着上报……”



地上那个女囚仿佛被狱官的说话之声给惊醒,呻吟了一声,那张被乱发遮挡住的嘴里,发出一句有气无力的低低嘶声:“冤枉……”



狱官觑着身畔的高峤。



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地上的女囚,神色很是怪异。



这些年,这也不是他头回下死牢亲自提审死囚了,狱官也是见惯不怪。便厉声喝道:“邵玉娘!你可知此为何人?他便是当朝尚书令高相公!口口声声冤枉,却又不说实情,你又何来的冤屈?”



那女囚仿佛被针刺了一下,猛地抬起头,乱发翻开,露出半张面孔,眼睛睁开,视线落到牢门之外的高峤的身上。



那双原本已经看不到半分生气的眼,如同被注入了什么东西,蓦然圆睁,定定看了高峤片刻,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,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呜咽了一声仿佛带着哭腔的“高相公”,两眼一翻,人又一头栽倒在了地上。



狱官急忙打开牢门,上去探了下鼻息,又拍了几下她脸,见她双目紧闭,一动不动,忙道:“应是昏死过去了!”



高峤望着地上那个双眼紧闭的女囚,这一刻,他内心的震惊,几乎无法用言辞来形容。



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,但就在方才,他看到她露出来的这张脸时,依然还是认了出来。



竟然真的就是当年的邵玉娘!



他原本一直以为,这个邵玉娘早就已经死在了当年去往江北的路上。做梦也不会想到,她竟活着。不但活着,还入了天师教,如今又因这身份被打入了死牢,以如此的方式,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!



“高相公,怎么办?”狱官问他。



高峤定了定神。“给她换个清净的地,速召医来!”



狱官立刻安排。来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,将地上昏死过去的邵玉娘弄进上头一间好些的囚室里。没片刻,郎中来了,看了病,又被婆子喂了些糖水下去,终于,人苏醒了过来,慢慢地转过半张脸,看着高峤,一语不发,不停地流着眼泪。



当年高峤北伐受伤之时,邵氏姐弟前来送药,当时,也照顾了他一些时日,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。后来高峤带这姐弟回建康,发生了那些事。并且,就是因为她的意外死亡,才直接导致了他和萧永嘉这十几年来的夫妻离心。



可以这么说,在高峤的半生里,邵玉娘出现的时间并不长。掐头去尾,一年也不到。



但这个女人加在他生活里的影响,却不可谓不大。



高峤便是想忘,也忘记不掉。



以为早已死去的人,突然又活生生地出现了。



他此刻百感交集,无数个疑虑积在心里。见邵玉娘苏醒了,命人全部退出牢房,问道:“当年你既还活着,我后来沿江派人到处寻你们,你为何一直没有露面?又怎的加入了天师教?”



邵玉娘痴痴地望着他,哽咽道:“高郎君,当年我是出于对你的一片爱慕,一时糊涂,做了那件错事,被你训斥过后,当时我便羞愧万分,下定决心,等寻到合适的落脚之地,便远远地走开,免得再被你瞧不起,被长公主怨怪。不曾想,我还未寻到去处,长公主便派人来,气势汹汹要赶我兄妹回江北。也是我做错了事在先,无可奈何,那日只能仓促去往渡口。”



“本想就此回了江北,往后便是死了,也是咎由自取。万万没想到,长公主竟还不放过,原来她是一心想要我死,派人追杀上来。我被逼跳入江中。也算我命大,阿弟熟悉水性,落水后将我死死护住,我兄妹二人抓住一段浮木,漂了一夜,九死一生,被经过的船只救起。…”



她落泪纷纷。



“高郎君,你本就瞧不起我,长公主又恨我入骨,一心要取我性命,我侥幸逃生之后,又怎敢再露面……”



高峤摆手,打断了她的话:“你千万莫错怪了人。当年那些拦截之人,和长公主没有分毫的关系!她丝毫不知。那些人是郁林王妃朱氏所派。”



邵玉娘一愣,随即哭道:“高郎君,朱氏可向你亲口承认,当年是她派人杀我?”



高峤摇头。“即便没有亲口承认,也是一样。”



“高郎君,我听闻,郁林王妃早已死于一场火灾。人都死了,旁人便是将她没有做过的事栽到她的头上,她也是无法自证清白。并非是我要在你的面前说长公主不好。而是一来,朱氏和我素不相识,无怨无仇,她为何如此恨我,要置我于死地?二来……”



她抹泪,低声道:“当日我被追杀时,曾亲耳听到扮作盗匪的吩咐手下,说长公主发过话的,不能叫我活着离开……”



“大胆!你竟敢污蔑!”



高峤勃然大怒,厉声叱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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