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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埋葬
穆典可的确算进去了穆沧平。



倒不是她觉得自己在穆沧平心中多重要,而是知道他对穆岚动了杀心。



松华院那一场叔嫂夺人的闹剧暗汹汹传开,成为宅子里人尽皆知的丑闻。穆沧平居然不对此事作任何反应,这太不正常。



再往远一点想,追溯到一行人还在汝阴时,歆白歌忽然现身,去干涉穆子建和穆岚二人的一举一动,足见那时穆沧平对穆岚已心生不满。



管束,说明还没有完全失望。



不闻不问,那就是真的放弃了。



穆沧平这人虚伪至极,做事绝不会留人话柄。



穆岚是他的养女,又为穆门立下过功劳,越是在她闹得凶的时候,他反而不会动手。



除非给他一个十足充分的理由。譬如,穆岚要杀他的“爱女”。



这是个双赢之局。



——她因此避免了遭到穆门人的攻击,而穆沧平则在继严厉申斥青山,将穆绵朵赶回娘家之后,再一次向众人展示了他“护女”的昭昭决心。



自然他对自己在穆门大开杀戒的默许也推给了这充满了人情味道的“护女”二字。



这就是穆典可敢在武功尽失的情况下还敢去激怒穆岚的底气所在。



她没说,但是穆沧平应该想得到。



“你看,我们就是同一类人。”他如是总结道。



穆典可讨厌他这副高高在上,自以为是的样子,抬手掀了他面前的桌子。



掀了桌子,穆沧平照样喝茶,没有任何意义。



她就是要图个痛快。



穆沧平使尽手段,逼迫她搬来沧澜院,害她食不香寝不安,他也别想过安生了。



这天晚上注定很多人不能安眠:穆门的大多数人,穆子建和穆子衿兄弟……当然,也包括穆典可。



她索性不睡了。



让穆冈找人给她抬来了两张大鼓,就摆在穆沧平的卧房隔壁,只隔一堵墙,抱着“谁也别想睡”的心态,箕坐敲鼓。



起初还在乐点上,到后来纯是乱捶一通。



穆冈隔着半个院子都被吵醒了。



也不敢劝。捱到子时月斜,穆典可大概是终于闹腾累了,鼓点渐疏,消停了。



隔墙打鼓如雷鸣,穆沧平自是睡不成的。



他静气工夫好,也不着恼。起坐披了件外衣,卷书在灯下看着。



穆冈叩门来送宵食。



“瞧房间里灯还亮着,估摸着得饿。”老管家一脸无奈笑,“四小姐这气性……是真大。让人把鼓抬走?”



“不管她。”穆沧平舀着甜酒吃,淡淡说道,“还能闹,是好事。”



是夜微雨,连绵持续到次日清晨。



穆子衿一袭蓝色布衣上尽是泥,鬓角沾着雨丝,于熹微晨光中泛着银色的亮,竟似白头。



他亲手挖出带方槽的土坑,紧挨着慕雨的坟墓——那个少年死的时候只有十二岁,为给饿了一整天的妹妹抢半个馒头,被同乡们活活打死。



那时穆岚还叫慕岚。两人相识时,她还是个胆小怯弱的丫头,最大的心愿是能每天吃上一个馒头。



后来,她厌恶了一切平凡朴素的东西,爱珠宝和丝绸,爱吃鱼翅和燕窝。



再后来,一别经年,对面不识,他不知她费心劳力,究竟在追逐些什么……



终把命丢了。



从天黑到天亮,他在坑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,仿佛想起许多从前的事,其实又什么都没想。



他站起去搬脚边的棺材。



廖十七忙跑来帮忙。



“不用。”他低声说道,弯下腰去,一人双手扣住棺材侧板,稍一用力,棺木底板便离了地,被推出数尺。



沉腰再发力,厚重的柏棺飞起悬在了空中,稳稳入坑。



廖十递来铁锹。



雨不大却绵,织成千万缕,不湿行人衣,平添离人愁。



黄土一锹一锹泼下,终将沉黑色的棺木完全覆盖住——一整段青春年少,关于这个人的或明媚或痛苦的全部记忆,都随黄土埋进了地里。



“记得当时年纪小,



你爱谈天我爱笑,



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,520



风在林梢鸟儿在叫,



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,



梦里花落知多少?”【1】



蓝衫行远。



白色的菊花被风吹得散了瓣,稀稀落落洒满了整个坟头。



穆子焱宿醉,一大早按着发疼的脑袋踱出房门,送信的人已在门外候了有好一会了——昨夜叫不醒,只好今天又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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