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辉垂落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内,披着轻薄白衣的少年郎,合上泛黄书页,平静看着镜子里那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面孔。
从额头,到眉毛,到眼瞳,到鼻子,再到嘴巴没有一处,单独拎出来,算得上好看。
他的身材也相当矮小。
相反,他并不自卑,反而感谢上天给的这副容貌。
正是因为这张脸,他才能够平安无事的生活在巨灵宗内,才能够在南疆诸多魔头风云争霸的旋涡之中,安身立命,当一个最默默无闻的小角色,看管宗门内的一方灵药圃,每日只需要打理一些低阶品次的灵草,便可以领到补贴。
没有人会在意这样一个角色,也没有人会刻意为难这么一个小小的蝼蚁。
像这样的人,就是最不起眼的,角落里的影子。
也正是因为这样,才能够放开所有顾虑,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件事里。
南疆很危险。
这里很安全。
长夜漫漫,黄灯古卷作伴。
这就够了。
井月合上书页,脑海里还是珑圣君留下来的那些字句。
人道长生,算来世间何曾有?
这一问,有些落寞。
珑圣君并不是一个很有名的人,井月侧敲旁击的问过宗门内一些相熟的修行者,他的性格十分谨慎,为了提防被人发现异常,连询问的方式都经过了深。
在捡到《大衍秘典》的那一刻起,就注定了井月的命运。
他会在巨灵宗渡过人生最卑微,也是最平稳的一段岁月,等这部秘典修行大成,就会离开这里,也离开南疆。
这七年来井月不曾修行魔道,他会把自己的过往抹除的一干二净,这样就能在离开南疆之后,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。
到时候去中州,去天都皇城,寻一处安稳而怡人的地方生活。
离开南疆真的很难。
不修行魔道,也很难。
这两点,井月觉得自己能做到。
躺在床榻上,井月觉得有些失眠,今夜是他十八岁的生辰之日,来到这世间十八年,看似人生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变化,但事实上这样的平淡,是一件极好的好事。
至少他已经很满足当下每每听到药圃外的那些童子,拿着酸涩的语气讨论着在巨灵宗饱受推崇的那些准圣子们,再想到这些天骄,修行境界也不过是七境八境,井月的心情就会很美好。
在自己看来,巨灵宗的天才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。
还比不过一个小小药圃里的采药人。
书上说这是锦衣夜行。
嗯。
锦衣夜行。
他很喜欢。
巨灵宗的派系之争,其实倒也不复杂。
大长老苏长澈一脉,贯彻着老宗主顾侯的到访,在下睡得浅,那一日正好睡不着,提灯出来闲庭信步,恰巧听到了秋荔圃内的对话大概是约了再过一周,还会见面,或许是在下多疑了,水镜姑娘若是有心,便可亲自去问,若是对方坦诚以待,那便无事,若是有所隐瞒,那么一切便清晰明了了。
苏水镜皱起眉头。
她有些狐疑的看着井月。
井月缓缓扶起双膝,柔声道:若是不信,屋内黄灯可作证,素来熬夜,阅卷。
女子微微偏转头颅,望向井月所在的木屋方向,门户摇曳,里面摆放着一张残破的书桌,黄灯如豆,浓浓的油垢做不了假。
她轻轻呢喃道:怪不得
怪不得这个叫井月的少年,谈吐也好,学时也罢,比起药圃的其他人,要好上太多。
她点了点头,把自己脸上的歉意收敛。
父亲曾对自己说,在宗门内做人行事,无须太过和善,升米恩斗米仇,若是从来不给人好脸色看,偶尔施展好意,那人便会一直记着自己的好,若是一直待人好,一日若是不如往常,反而会被人念着恶,好人想成佛需要千难万难,坏人想成佛只需要放下屠刀。
这些大道理她还听不太懂,但板着脸走就没错了。
苏水镜故作淡漠道:知道了。谢谢。
井月忍俊不禁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苏水镜瞪大双眼,凤眸含怒,嗔道:你在笑我?
没有没有。
井月连忙摇头,咧嘴道:我想起好笑的事。
你分明在笑我,你都没有听过。
井月索性不再掩盖,哈哈笑了起来。
苏水镜沉默站在烟尘之中,鼓起腮帮子,攥着巨大折扇的手指,骨节噼啪作响。
井月连忙收敛笑意。
苏水镜拽着折扇离地,黑布倏忽飞来,重新化为一片片符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