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承明宫的时候，段修漠口中的竹先生已经候在那等他们了。



姜昕有点好奇地看着眼前戴着白色面具，身着青布麻衣，背着一个旧书箱的男子。



“见过陛下，娘娘。”



他头发半黑半白，声音却很年轻。



“竹先生不用多礼。”



段修漠扶着少女坐下，将她的手搭在脉枕上，盖着一方丝帕。



竹先生这才上前为姜昕诊脉。



“摄魂术并没有对娘娘造成伤害，但娘娘的心疾还是要持续用药，不可疏忽，尽量减少惊吓。”



竹先生顿了顿，似还想说什么，却有些犹豫。



段修漠神色微沉，原本想让他先离开，之后他再去询问，姜昕却道：“先生但说无妨。”



“昕儿……”



“陛下，我的身体我有知情权。”



段修漠无奈，却拗不过她，只能让竹先生直说。



“娘娘的身子如今不适合有孕，先调理一年半载再看吧。”



景贵妃的心疾虽不严重，但若是频频遭受惊吓，以至于不停发作，早晚心脏会支撑不住。



而怀孕时就算养得再精贵，对母体也是极大的负担和伤害，寻常女子许多都撑不过分娩之苦的。



何况是身子更加娇弱的景贵妃。



若是生产时她心疾发作，可以说几乎回天乏术，一尸两命。



纵使侥幸母子平安，景贵妃的身体怕也会更加虚弱，甚至短寿。



最好就是，景贵妃终生不生育。



其实帝王一个嫔妃不生孩子，原本问题是不大的。



陛下钟爱她，往后抱养其他妃子的孩子给她就是了。



偏偏，如今陛下不仅宠爱她，还要为她遣散后宫。



那后果……



帝王无子嗣怎么能行？



再或者景贵妃承受不住压力怀了，就有可能会跟陛下阴阳两隔。



看陛下现在待景贵妃的深情，怕也是要出大事的。



姜昕脸色雪白，眼里的光芒黯淡极了。



段修漠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，低磁的声线满是心疼，“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，朕何时在意过子嗣？”



他若想要后代，就不会登基十多年，却未曾临幸后宫了。



于他而言，帝王的功绩与子嗣有何干系？



姜昕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，“可是百官怎么可能容忍帝王无后呢？”



他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。



而且皇嗣的存在，不单单是传位需要，还关系到社稷安稳。



“你看这些年，朕无子嗣，江山和朝堂动荡过吗？”



所谓无后的帝王，会让下面的臣子不安，造成朝堂动荡……



呵，在段修漠看来，就是人菜还怪这怪那的。



姜昕摇摇头，“不仅是这样的，你没有皇子的话，等你驾崩，皇位旁落不说，你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也会乱起来的，到时候，殃及的是无辜百姓。”



竹先生和宫人们猛地一个哆嗦。



景贵妃究竟是何等天大的胆子啊？



竟敢在帝王面前直言“驾崩”这个词。



要知道，史书上就没有不忌讳死亡的君王。



然而，段修漠还真不在意。



他本就对皇帝追求长生之事嗤之以鼻，更别说，对元狩帝来说，只要不是小妻子要跟他闹掰不过日子了，没什么是她不能说的。



“真的需要皇子，这还不简单吗？”



姜昕却误会了，眼泪掉了下来，“你说过你不会和其他女人做夫妻的。”



“不哭不哭，别激动，你先听为夫把话说完。”



段修漠慌忙哄着怀里哭成泪人的小妻子。



“朕的意思是，朕没子嗣，段氏皇族又不是死绝了，宗室里有的是好苗子，送进宫好好培养就是了。”



姜昕泪眼朦胧地看他，“可是这样的话，你的皇位就变成别人的了。”



段修漠无所谓地一笑，“皇权更迭是避不过的历史进程，就算朕有孩子继承，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朕的江山嚯嚯掉？最多也就两三百年时间，皇位也会换另一家来坐的。”



姜昕这次真的愣住了，没想到他这样的封建帝王思想会如此超前。



甚至在现在所有人看来，应该是不可思议的。



哪个皇帝不想自己的王朝千秋万代呢？



竹先生和宫人也傻了。



陛下这话，是真不怕段氏皇族的列祖列宗压不住棺材板爬起来揍他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