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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11章 下马威
梨香院,如意将薛绥压箱底的秋香色披袄拿出来。



这是她箱笼里,颜色最鲜艳、料子最好的一件。其余的衣服,大多朴素,还没有薛府里的丫头看上去光彩亮丽。



如意哼声,“那日大夫人在大老爷跟前,应承得妥妥当当,说了要给咱们家姑娘置办衣裳头面,这么久了,全没动静。我看她吐出来的唾沫,是要舔回去了。”



小昭扑哧一笑,“就你嘴坏。”



说罢又小心翼翼端详着铜镜里那张淡雅的面容,问道:“姑娘,可要略施一点胭脂,稍作润色?”



薛绥摇摇头,“寒酸些才好。”



正说笑,门被人推开了。



雪姬从屋外进来,脸被霜风吹得泛白,裹着一方青布头巾,一身灰白的袄子上打着两个不甚起眼的补丁,脚上一双云头锦履,鞋面上的海棠花,早洗得失了原来的颜色。



她生怕惊扰了什么,双手交叠身前,后背微微佝偻,问得小心翼翼:“劳烦二位姑娘,我想和六姐儿说两句体己话……”



她很紧张,便是对着梨香院的丫鬟婆子,也一律颔首低眉。



小昭和如意退下了。



薛绥问:“找我有事吗?”



打小,雪姬就不许她唤“娘”,直呼雪姬又显生疏,若是与她亲昵热络一些,薛绥也不习惯。



十年分别,她们好似很难亲厚。



雪姬目光闪躲着看她一眼,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,别别扭扭地塞过来。



“六姐儿拿去,置办些衣物……”



薛绥捏了捏荷包,将里头的东西掏出来。



是一些零零散散的铜板、一小块碎银,还有一支不知哪里来的银簪子,已经弯曲了,可见年岁。



这些年在薛府,雪姬如同奴仆劳作,却没有奴仆该有的月例,这些钱对她来说,不容易。



薛绥静静凝视她。



雪姬心里发慌,手心里沁出一层湿汗。



“是干净的银钱。簪子是当年你爹所赠,钱是这些年攒的。这几个是帮杂院的嬷嬷丫头洗衣缝补,赚来的。剩下是二姑娘当年出嫁,打发的喜钱……”



又抿抿干涩的嘴唇,勉强一笑,“往后你去王府,全得仰仗你大姐姐照拂,你打扮得周正一些,多给她赔个笑脸……”



她看薛绥不吭声,说得结巴又紧张。



“这些钱想来是不够,我再想想法子,再去想想法子。”



薛绥眼睛有些发烫:“你上哪里去想?”



雪姬手足无措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


“我……我去求二姑娘。二姑娘面冷心热,是善心人,借她一身衣裳,料想也是愿意的……”



她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,说着转身拭泪就要走,被薛绥一把拉住。



“娘……”



雪姬身子一僵,惊讶地看她。



“六姐儿,你,你唤我什么?”



“娘。”薛绥把她拉回来,按坐在火炉边的杌子上,盯着她的眼睛道:“我不用华衣,无须配饰。”



“可,可是大姑娘归省,你这样去,又要被人欺负……”



“莫管她们。”薛绥温和地笑,“往后,只有我欺人,无人可欺我。”



“六姐儿……”



“不怕。”薛绥将她单薄的身子揽入怀里,手心摸到的全是骨头,不由一阵心酸,“娘,有我在呢。我回来了,不怕。”



雪姬再也抑制不住悲戚。



眼泪比声音先出来。



“六姐儿……”



她想起那年冬日,约莫五岁的六姐儿,不知从哪里得来一颗松子糖,兴高采烈地找到她。



小小的孩儿,生来便瘦弱,一身皮包骨头,眼睛格外大,格外明亮。



她小声唤“娘”,声音软软的,踮着脚把松子糖往她嘴里塞。



雪姬下意识便要应了,却看到大夫人屋里的丫头过来,惊恐得慌不择路。



“不要叫娘,我不是你娘。快走,快去藏起来,我不是你的娘……”



六姐儿举着松子糖立在寒风飞雪里,呆呆望着她,没哭一声,那小模样却揉碎了她的心。



自此以后,她再没唤过一声娘。



-



寿安院里,众姑娘都到了。



薛月沉将带回来的礼物,让嬷嬷分发下去。



从老太太、大夫人、三夫人,到各房的姐妹,人手都有,那织锦绫罗,胭脂水粉,金饰玉器、笔墨纸砚一一铺陈开来,一眼望去,可见端王府里的富贵。



大姑娘端庄秀丽,在薛家姐妹里,长相最是出众。



嫁得也是最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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