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招生办的玻璃门与学区房的传单
育才中学的铁栅栏门总在下午五点准时打开,我攥着学区房宣传单站在对面的梧桐树下,看周建明从里面走出来。
他穿件熨帖的藏青夹克,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,走到校门口的黑色帕萨特旁时,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突然从面包车里钻出来,往他包里塞了个鼓鼓的信封。 “周主任,我家小宝的事,拜托了。“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,金链子在阳光下晃眼。
周建明没说话,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,那信封最终还是被塞进了公文包——拉链合上时,我听见纸张摩擦的脆响,像极了我传单上“首付50万“的字样被风吹动的声音。 作为中介,我手里的育才中学学区房房源比别处贵三成。
上周带客户看一套顶楼老破小,墙皮掉得像头皮屑,65平米要价520万。“就这破房子?“客户皱眉时,我瞥见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,“周主任说,光有房子不够,得意思意思,至少这个数。“后面跟着个“8“的表情。
梧桐树叶落在周建明的车顶,他的车总是擦得锃亮,却在副驾储物格里塞着双旧布鞋——有次他下车买烟,我透过半开的车窗看见的,鞋跟磨得歪歪扭扭,像我爸穿了十年的那双。
林小满的 在育才中学当保洁,说周主任的办公室有两个抽屉,一个放公章,一个锁着铁皮盒。“上次我进去拖地,看见他从铁皮盒里拿钱,数的时候手在抖。“
小满往我手里塞了个热包子,“他老婆在菜市场卖菜,总跟人说老周是清水衙门的。“ 后颈的麻意袭来时,我正躺在中介门店的折叠床上,梦里全是育才中学的玻璃门,周建明的公文包在门里门外晃,像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。
窗外的路灯透过百叶窗照进来,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影子,像极了招生办墙上挂着的“公平公正“匾额的边角。
二、公章的温度与信封的重量
再次睁开眼时,鼻尖萦绕着墨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。
我猛地坐起来,发现自己陷在皮质办公椅里,面前的红木桌上摆着个铜制公章,“育才中学招生办公室“九个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
左手边的铁皮盒敞着口,里面的现金码得像块砖头,最上面的一张印着“中国人民银行“,边角沾着点褐色的痕迹——像干涸的血迹。
“周主任,张校长的电话。“门口的年轻老师探进头,手里拿着张纸条,“他说开发商刘总那边,想让他侄子进实验班,学籍的事“ 我这才惊觉,自己变成了周建明。 摸向公文包,夹层里的信封硌得肋骨生疼。掏出来数时,指尖在颤抖——整整8万,崭新的钞票上还留着银行的捆扎痕迹。
这是昨天那个金链男人塞的,他儿子离录取线差17分,却在登记表的“特长“栏填了“书法“,旁边附着张市级比赛的奖状,印章模糊得像团墨。
拉开右手边的抽屉,里面锁着本黑色笔记本,第一页写着“2024年赞助费明细“: - 刘总(开发商):15万(实验楼空调) - 李科长(教育局):10万(儿子转学) - 王老板(超市):8万(食堂承包) - 最后一行用红笔写着:“已垫付多媒体教室维修费:73万“。
九点整,招生办的门被推开,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走进来,手里攥着个布包。“周主任,“她的布鞋在地板上蹭出灰痕,“我家柱子考了第12名,够线了“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,“今年名额紧,按规定要摇号。“ 她的布包突然掉在地上,滚出个铁皮饭盒,里面是咸菜和馒头。“
我知道要摇号,“她捡饭盒时,我看见她手背上的冻疮,“但邻居说说只要给您“ 我盯着桌上的公章,突然想起三年前。那时实验楼的电路老化,冬天总跳闸,张校长在会上拍桌子:“教育局不给钱,你们自己想办法!“
后来开发商刘总找上门,说愿意捐20万修电路,条件是“每年给三个机动名额“。第一个拿到名额的,是他有智力障碍的小儿子。 十点半,张校长推门进来,把一份录取名单拍在桌上:“把这三个名字加上去,刘总刚打了款。
“名单最下面的名字我有印象,上次模拟考排300多名,家长是开建材厂的,上个月刚给学校换了新的课桌椅。 “校长,这样对其他孩子不公平。“我捏着名单的指尖发白,铁皮盒里的钱突然变得滚烫。
张校长冷笑一声,从抽屉里拿出张照片——我老婆在菜市场摆地摊的照片,背景里有个穿制服的人在掀摊子。“你老婆的摊位,是刘总打了招呼才让摆的。“他用手指敲了敲照片,“老周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“
中午去食堂吃饭,听见两个老师在议论:“周主任最近胖了,啤酒肚都出来了。“我摸了摸肚子,其实是公文包里的现金硌出的形状。打饭的阿姨多给我舀了勺红烧肉:“您爱人昨天来送菜,说您总胃疼。“
下午审核材料时,发现那个穿蓝布衫女人的儿子柱子,成绩册上每个学期都是“三好学生“,最后一页还贴着张奖状——“市级数学竞赛一等奖“。而刘总侄子的材料里,除了张假的书法奖状,只有张医院的诊断书:“轻度弱智,建议就读特殊学校“。
放学前,我把8万块现金塞进信封,让年轻老师转交给穿蓝布衫的女人:“就说她儿子被选为特困生,学校减免学费。“然后在录取名单上划掉了刘总侄子的名字,在柱子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。
铁皮盒里的钱还剩7万,够再修两个多媒体教室。锁门时,我把公章放进抽屉,突然发现底部刻着行小字:“1987年制“——那年我刚分配到育才中学,还是个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