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套一番后徐小姐抿着茶,宛转问道:“听口音二位也是金京人氏?”
南魏以金京官话为正统。士族衣冠南渡带来的雅言与本地吴语相融合,形成了如今的金京士音。这种发音中正而不失抑扬,有低吟浅唱的感觉,非常容易辨认。
话题很自然地围绕金京展开。闲谈中,伙计端上来一盘草头烧肺鱼,是徐小姐要的。
徐小姐道:“这乡野烧法有些粗鄙,听说金京有一家专做气鼓鱼的酒楼。”
气鼓鱼又名肺鱼或河豚鱼,味极甘美,但肝脏、血液、眼睛和卵皆剧毒。即便毒死人的事儿时有发生,仍然挡不住食客的追捧。
“小姐是在说小堂宴吗?”
小厨子从碗里抬起脸,问道。
徐小姐惊喜地笑道:“正是小堂宴!小公子可是去过?快给奴家讲讲。”
小厮持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。
金京会烧气鼓鱼的馆子有很多,但小堂宴是不一样的。小堂宴的气鼓鱼只烹给最顶级的门阀吃,据说吃法跟外面也不一样。
在小堂宴这砸钱不好使,只认身份。
这么一家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店,马夫和厨子怎么可能去过?
“他家花样确实不少。”
小厨子扳着手指如数家珍:“糟卤豚肝啊,双色鱼皮啊,香椒豚鳍啊,豚鱼汤包啊,还能扒辽参烩鹿茸,最好吃的还是冰盘豚鱼脍——”
说到此处小厨子站起身来,以手作刀,朗声道:“蝉翼之割,剖纤析微,累如叠縠,离若散雪。”
徐小姐拍手赞道:“小公子好文采!”
小厨子一乐:“这是先贤曹植的七启赋,其实就是个切生鱼片儿的事!”
徐小姐才不管什么七启赋,她只想试探这两个衣饰华丽的小子究竟是不是士族。
小堂宴的座上宾……
简直不敢想。
她以少女怀春的视角重新打量小厮,不免嫌弃对方相貌普通了些,肤色也黑了些。
徐小姐挑剔地想:“只有这双眼睛还能看”。何止能看,是非常耐看,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拯救整张普通的脸。
这位徐小姐芳龄二八,因心气儿太高一直不曾婚配。如今父母意外双亡,被迫投奔经营绸缎庄的外祖,亲事上愈发没了指望。
谁知贵人天降,她这叶浮萍漂着漂着竟然遇上了枕木。少年公子情窦初开,徐小姐女大几岁,不难拿捏住他。
“就算当不成正妻,平妻或侧室也是好的。”徐小姐心思颇深,从不信命。
……
好不容易熬走徐小姐,小厮叫伙计结账。
这时门帘一掀,一个男人大步流星地闯进来。平巾帻,粗布衫,大口缚裤,这般寒冷的秋夜里他依然衫领敞开,袒露胸怀。
这人身上有血的味道。
小厮神色未变,不着痕迹地将手垂到腰际,双腿绷紧如蓄满力量的长弓,故意从男人桌畔经过,缓步上楼。
男人浑然不理,按江湖惯例叫了大侠必点菜:一斤好酒半斤卤牛肉,自顾自埋头吃喝。
“不像是来抓你的。”
片刻后,小厨子溜上来。
小厮从窗缝里亲眼看着男人出了葫芦瓢客栈,消失在街角。
就这么走了?
可要说这人跟他无关,小厮又有种奇怪的感觉:当他走过,男人飞快地用炙热的视线盯了他一瞬。
男人看的是……
他掖在腰间的薄刀?
危机暂时解除,小厮想起另一桩疑问:“你怎么知道小堂宴的事儿?”
“堂老板与王爷是旧友啊,王爷爱吃气鼓鱼,小堂宴的厨子经常上门来献艺。”她嘿声说:“难免有时候交流一下。”
所谓“交流”显然就是偷吃。厨子不亏嘴,这是条颠扑不破的真理。
……
并州界。
晌午时分商队寻了个宽敞平整的地方,大家各自拿出干粮食水,稍作休息。
徐小姐的婢女冲小厨子招手道:“小公子,吃不吃糖膏?”
小厨子点头。
婢女把小厨子领到旁边大树下,一边剥糖膏一边哄他聊天:“你们感情真好,是亲兄弟?”
“唔。”
“出来玩儿的?”
“嗯。”
“几岁啦?”
小厨子含着糖膏乖乖答:“十一。”
“那你兄长呢?”
“十三……四?五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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