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“说吧。”
郭丹岩喝掉碗底最后一口牛骨头汤,将碗推开,通体舒泰地往后一靠。
此刻他已经回到皇帝恩赐的护国公府,让小厨房烧了三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骨头汤。
刘星函和郭小石先吃完,正杵着等回话。
翻雪楼这场接风宴,本就是郭丹岩运作的结果。他初到金京时收到线报:拓跋氏在监视陈府和翻雪楼。
看来陈群和拓跋家也不是铁板一块,郭丹岩干脆制造机会让拓跋氏光明正大进入翻雪楼——他只跟皇帝提了一句,进宫路上瞧见一座雪白的楼宇,让他忆起武陵关的初雪。
这事儿就成了。
郭丹岩的目的是分化陈群和拓跋氏的联盟,一步步削弱拓跋家。
这是他第一步棋。
却不料,唐今生离奇身亡。
刘星函说道:“当时属下奉世子之命,偷偷潜上七楼,费了老大功夫,才打开那把仰韶三道箍。”
“什么仰韶三道箍?”
郭小石忍不住插了一嘴。
刘星函得意洋洋地道:“仰韶三道箍,那可是天下最难撬的几把锁之一。而且这种簧觿锁只能用一次,上锁后一旦打开就会废掉。”
“也就是说,一旦有人撬锁锁就废了,主人必然会知道?”郭小石迅速抓住重点。
“正是。”
“那你干嘛还要撬它!猪脑吃多了?”郭小石骂。
刘星函是郭丹岩幼时从街头捡回来的小乞丐,是个“吃恰子”的惯偷。“吃恰子”就是撬锁,跟一帮蹿房跃脊的飞贼“翻高头”、夜晚入室的“夜燕”、专门盗墓的“推埋”、人群中盗窃的“插手”、用长竿钓财物的“挖腰子”成日混迹在一起。
贼有时候吃肉,有时候挨打。有一天小乞丐偷到了厉害的主儿,被吊打得极惨,下场非死即残。
刚好路过的小丹岩动了恻隐之心,救下了他。小乞丐刘快手变成了刘星函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开完了才想起来吗。”
刘星函可怜巴巴地继续道:“属下在七层没什么发现,便打算下楼。不料这时有人上来,属下挂在六楼回廊外,眼见那人进了第七层。”
“谁?”郭丹岩沉声问。
“春归楼的红衣女人。”
“她叫桑紫。”郭小石记性好,老狗记千年。
郭丹岩示意刘星函继续。
刘星函道:“她在里面停留了半柱香时分,属下正想摸进去瞧瞧,又有人上楼了。”
“这次是许如侬与唐今生先后脚到来,商议给世子酒中下药。后来为回避春归院的下人,唐今生也……躲进了七楼。”
刘星函犹豫了一下,没有说出自己推了唐今生一把。
“所以,是桑紫杀了唐今生?”
郭小石觉得自己真相了。
“不,许如侬引走下人,唐今生与桑紫一起离开,此时飞天舞尚未开始。属下一路尾随唐今生回到席间,将酒中下药之事告诉了世子。”
这才有了被泼掉的三杯蒲桃千日醉。
郭丹岩闭上眼,七层的陈设在他脑中一一浮现。豺狼不会聚集在没有猎物的地方,一定是嗅到了味道。
脑中突然闯进一双鸳鸯色的眸子。
那个小捕快,她凭什么断定拓跋翻雪死于非命?
郭丹岩交叉双手,决定拭目以待,看这只凶戾的小野猫能带给他多大惊喜。
……
“义父有话要说?”
弗四娘顺手给堂老板紧了紧披风,在他对面坐下。
堂老板问:“你在查相王旧案?”
弗四娘没听清楚:“啊?”
她一装傻堂老板就上火:“你少给我来这一套!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当贱役,真以为我不清楚你那点小九九?”
“不生气不生气,气出病来无人替。”
“哼!!”
弗四娘叹道:“义父,你真的误会了。我不过是个厨子,就算相王案有隐情那也不关我的事儿是不是?我为什么要去跳这种坑?”
堂老板乜着她,慧眼如炬:“你刻意与那陈大小姐交好,难道不是因为陈府便是从前的相王府?”
知女莫若父。
弗四娘按住心口瞪大眼睛,一脸受伤地道:“您怎么能将我想得这样坏?”
堂老板:“演,你接着演。”
弗四娘扑哧乐了:“演完了……其实我就是想查清自己的身世,当年弗助留下的线索太少,所以我才会追查相王府的事儿。”
“真的?”
“真,比您送我的珍珠都真。”
堂老板这才略放下心:“查身世可以,千万别去触碰相王旧案,你以为的一粒灰,落到头上可能是一座山。”
送走堂老板,弗四娘关上院门。婢女裹绿和蓄朱宿在无事园隔壁,她没有夜间留人服侍的习惯。
弗四娘坐到小铁炉子前烧水,给自己煮一杯茶。
堂老板猜的没错,她确实在追查相王旧案。
相王恐怕是被人害死的。
李鹤林,那个经常给小孩子裁新衣买点心的,从不苛责任何人的隽美王爷。那个喜欢独坐梅树下,心有猛兽却神色温柔的,武陵仙君。
他不该死得不明不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