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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阑人静。
薛长忠被一阵“布谷、布谷”的叫声弄醒了。
眼睛还没睁开,先感到一阵胸闷气短,他熟门熟路往下摸去,将薛三娘大树般的粗腿从自己肚子上挪走。
窗外布谷声愈发急促,隐隐有不耐烦的意思,这是薛二娘约他偷情的暗号,薛长忠不禁一阵愁苦。
薛家三姝各个膀大腰圆,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这薛二娘就如同五年后的薛三娘,除了更老一些,完全没差。
薛长忠每次都仿佛同一座肉山进行搏斗,只不过有时压他的是王屋山,有时是太行山。
薛长忠捅了捅身边的薛三娘,想让她出个声,好教窗外的薛二娘知难而退。
薛三娘报以一阵响亮的鼾声。
薛长忠认命地搓了把脸。薛二娘当家,他如果再继续装傻充愣,薛二娘能克扣得他连裤子都剩不下。
薛长忠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,想按照约定的暗号轻咳两声。
冷不防外面有个东西扑过来,啪嗒一声撞在窗棂上。
刷过桐油的毛皮窗户纸半透不透,惨白的月光映出一个朦胧的黑影。它人立在窗前,扒住窗棂,脸紧紧贴在窗纸上。
五官模糊,也不知是人是鬼。
薛长忠嗷地跳起来,两条腿顿时抖得像筛糠,他一边倒退一边颤声急喊:
“三娘!快快快起来!闹鬼了!”
薛三娘被他闹得梦中猛地惊坐起来,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,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薛长忠。
“三……三娘?”
薛长忠差点被她阴森森的表情吓得灵魂出窍,退开两步小心翼翼地问。
莫非床上睡的这个也不是薛三娘?
事实证明他想太多。
薛三娘渐渐醒过神来,怒目骂道:“大半夜嚎什么丧,你这戆卵要找死?”
薛长忠被她一吼心里反而落定了,朝窗户方向拼命努嘴打手势。似乎是为了配合他,窗外的黑影突然再次用力一扒,撞得窗棂啪啪作响。
一个阴瘆瘆的声音突然从它嘴里发出来:“三娘子……三娘子……”
“……你们骗得我好惨啊……”
这是一个干涩凄苦的男人的声音。
薛三娘人虎不信邪,蹦下床就要冲过去,将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揪出来教教他怎么做人。
“砰”地一声。
窗棂竟然被那东西撞破了,月光洒进来泄了一地。月光下,薛三娘和薛长忠同时看清了它的模样。
那壮硕的身形和衣着打扮,分明就是薛家二娘!只不过她此时披头散发遮住了脸,又低垂着头,看不清表情。
“二姐?!”
“你在闹什么?”
薛三娘皱起眉头恼火地问。
“咯咯咯咯咯……”
薛二娘垂着头,喉咙里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,那声音分明是刚刚的男声!
“贼……薛老太叫我老贼,你们姊妹也叫我老贼……”
薛三娘一个激灵,难以置信地喊道:“爹?!”
薛家打薛老太太这一辈就是贤婿作儿的命,这位招赘的女婿本姓吴,是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。接连养了三个女儿后薛老太不乐意了,她当然不会赖自己肚子,这种事儿肯定是吴老实不争气。
干吃米粮不养儿,薛家斥之为贼。薛老太整天张嘴闭嘴老贼老贼地叫,三个女儿有样学样,对父亲毫无敬重之心。
薛家阴盛阳衰不是没有道理,薛家女人一个赛一个的嚣张跋扈,男人,在她们眼里统统都是吃软饭的。
直到去年薛大娘的夫婿病死,薛二娘的夫婿心气儿高,经不住这种没完没了的侮辱,大闹一场投河自尽了。一年之内三个女婿去掉了两个,薛老太担心家宅风水有问题,重金聘请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来化解。
这位法师,正是渔樵居士。
渔樵居士当时道,薛家老宅东南见水见路,西北缺角,本就与家中男主人有碍。薛家祖坟又是采取排葬法,男棺居中,女棺妻在左妾在右。“夹棺葬,阴欺阳”,薛家从风水局上已经注定后人阴盛阳衰。
掘祖坟自然是不可能的,唯有靠生人想法子来化解。
渔樵居士在薛老太百般央求下,才最终透露了一个办法。
“冲阳。”
薛三娘对鬼神附体之说半信半疑,与其说薛二娘被亡父鬼上身,她宁肯相信这是生人在捣鬼。她面露狐疑,想看看薛二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。
“咯咯咯……你们说,有个飨天下香火的好地方……高僧日日唱诵,众生日日敬拜……聚天下涓滴念力改薛家风水恶局……”
“……哪里有佛国净土……哪里有供养超度……只有万鬼同哭……你们骗我……”
“……好……疼啊……”
“……我好惨啊……我不会放过你们……”
“……救命啊……救我……救……”
薛二娘嘴里发出的男声越来越低,最后终于没了声息。
薛三娘给薛长忠使了个眼色,二人蹑手蹑脚向窗口挪动,想看清楚这个“它”究竟是不是薛二娘。
谁知他们脚下刚一动,薛二娘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——
“万两猪腰银!!万两猪腰银!!”
屋子里的两人吓了一大跳,顿时僵住不敢动了。
南魏铸造的银铤弧首束腰,形状就像猪肾,百姓俗称“猪腰银”。
这次,薛二娘是真的没有了动静。
半晌之后,虎胆包天的薛三娘和两股战战的薛长忠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