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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186章 疯
雪停了。



依山垒葺的佛刹庙宇巍然伫立在一片莹洁雪白之中, 塔楼高耸, 琉璃尖顶折射着雪后金光灿烂的日晖, 圣洁,肃穆。



寺门外的百姓并没有散去,他们跪在雪地里,日夜虔诚地祈祷。



王寺内外, 一片此起彼落的飒飒风响。



毕娑立在殿门外,抬起头, 满眼富丽辉煌,流光闪耀。



一幅幅各式各样、绘满图画文字的祈福经幡挂满长廊庭院, 寒风猛烈拍打幡子, 猎猎声响在王寺上空久久盘旋回荡。



这些都是为瑶英祈福的发愿经幡。



自那日突然昏睡后, 她一直没醒。



医者们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古怪的病症,天竺医官更是摸不着头脑,他已经治愈了瑶英的旧疾,她坚持服药, 没有受过严重的内伤, 身体和常人无异, 好端端的, 怎么会一直昏迷不醒呢?



他们找不到瑶英昏睡的原因,自然没办法开药,只能熬些补气的汤药喂她喝下去。



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一天天衰弱下去。



雪后初晴, 王庭迎来久违的和暖天气, 大河解封, 冰川融水滚滚而下,春日将近,新芽吐绿,河道两岸生机勃勃,她却浑身冰凉,毫无生息。



医者束手无策,昙摩罗伽的身体是多年练习功法所致,有赛桑耳将军他们的先例和记载的经卷在,他们怎么也能找到些缓解的法子,瑶英的昏睡匪夷所思,他们实在找不到对症的药方。



李仲虔说瑶英几年前也曾如此,那时候大夫劝他准备后事,他心如死灰,不料几日后瑶英忽然奇迹般地苏醒,之后恢复如常,一口气吃了两碗鸭油热汤饼。



亲卫们记得死士行刺的那次,瑶英同样昏厥,也是和现在这样奄奄一息,很快又好转。



缘觉满怀期冀地道:“也许文昭公主是太高兴了,一时情绪激动才会如此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


昙摩罗伽守在榻前,一言不发。



现在三天过去了,瑶英还是没醒,而且没有一丁点会好转的迹象。



昨晚,医者几乎探不到脉了。



毕娑转身走进内殿。



亲兵守在毡帘外,眼圈通红,垂头丧气。



他接着往里走。



低垂的毡帘下传出嘶吼声,李仲虔凤眸血红,面容狰狞,指着几个从各地赶来的汉人医者,催促他们去熬药,医者们面带悲悯,小心翼翼地答是。



毕娑没有惊动李仲虔,绕过屏风,掀开珠帘。



一股燥热的暖意扑面而来,炭火噼噼啪啪作响。



瑶英身体冰凉,昙摩罗伽让人生了火盆,红炭烧得明艳,一室温暖如春,催得铜瓶里的枯枝都探出了绿芽,她的身体依旧冰冷。



毡毯上铺满经幡,满地都是。



一道身影背对着毕娑,跪在佛像前,一手执佛珠,一手执笔,一笔一笔地在发愿经幡上书写发愿文。



愿佛慈悲护念,威神加持。



一切菩萨摩诃萨摩,诃般若波罗蜜。



无量寿,无量福。



福寿永康宁。



他一遍遍地写着经文,梵文,汉文,突厥文,衣袍上沾满墨迹,手指扭曲痉挛,磨出血痕也没有停下。



毕娑怔怔地看着昙摩罗伽。



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罗伽。



罗伽总是沉静,镇定,从容,风轻云淡,无悲无喜。生而为王,自幼修习佛法,罗伽肩负王庭,呕心沥血,但他始终是看淡生死的,一切有为法,如梦泡影,应作如是观,他已看透生死,没有人能追上他的脚步,生死关头,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


眼前的罗伽看上去依然平静,可这份平静不同以往,冰块里蓄积了炙热的熔岩烈焰,随时可能喷薄而出,将一切焚烧干净。



他不眠不休地抄写经文,理智全失,神思癫狂,已近乎疯魔。



毕娑鼻尖微酸。



经历生死,坎坷波折,终于窥看到一丝曙光,一直陪着他的瑶英就这样在他眼前倒了下去,罗伽怎么能不疯癫?



一幅发愿文写完,眼睛肿得山包一样的缘觉上前,把经幡送出去挂上。



殿前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经幡,都是昙摩罗伽的亲笔。



从圣城到附近的市镇、部落,百姓们全都跟着一起竖起祈愿经幡,如果有人能从上空俯瞰王庭,大大小小的部落城邦经幡飘荡,花花绿绿的幡旗遮天蔽日,不同信仰的百姓一起向他们的神发愿,为他们的王祈求文昭公主能够回到他的身边。



“王……”毕娑胸口发堵,“您几天几夜没合眼,歇会儿罢。”



医者已经尽力了。



昙摩罗伽抬起头,碧眸空空茫茫,不止没有烟火气,连生气也没了,仿佛一具空壳。



他望着床榻上睡颜恬静、却没有一丝气息的瑶英,右手手指鲜血淋漓。



潜心修习佛法,研习医术,守卫王庭,可他救不了她。



他运筹帷幄,通达生死,因为她,他想活下去。



刚从绝境中熬下来,她离他而去。



诸行无常,是生灭法。



他从自己身上领略了生死,获得生的希望,然后看着希望在眼前生生湮灭。



生灭灭己,寂灭为乐。



他曾问她从何而来。



若是佛陀派来点化他的,那他已经超脱了生死,但是万念俱灰,没有死,没有生,也就无所谓超脱,无所谓苦和乐,一切归于寂灭,只剩虚无。



她为什么还不醒?



昙摩罗伽抬手,抓住锦被底下她冰凉的手,紧紧握住,妄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和起来。



她一动不动,嘴角轻轻翘着,像是在笑。



昙摩罗伽凝望着她,鲜血从指间淌到她的手心里,他怕弄脏她,拿起帕子温柔地为她擦拭,低头吻她冰冷的掌心。



“你听没听说,她在佛前祈祷,以一命换一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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