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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135章 我搞砸了
“现在,没人敢直接跟你说:‘嘿,王子,公爵,北极星,你是新来的,身娇体贵又心慈手软,野蛮粗鲁又不解风情,不适合这工作,应该躺回床上去,等学乖学精了,再乖乖等到你父亲传位’。”



身娇体贵又心慈手软。



泰尔斯的拳头下意识一紧。



索尼娅前倾身体,靠近泰尔斯,语气充满嘲弄:



“但他们都是这么想的,只是很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,而他们看你的目光还充满了怜悯和同情,能自我感动的那种——怎么,你觉察不到吗?”



泰尔斯突然有股莫名的不忿:“我——”



索尼娅眯起眼睛:



“以至于你自己,也开始这么想了,你个自以为是的小废物。”



泰尔斯听不下去,他深吸一口气:



“晚安,索尼娅,和你聊天很开心。”



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,索尼娅那嘲讽和鄙夷兼具的话语再度传来:



“取而代之的,是他们礼貌客气但话里有话,‘哦王子殿下,您当真是少年老成!’‘您已经做到了这个年纪的最好!’‘我们不能从您身上期望更多了!’”



索尼娅的语气黯淡下来:



“就像当年,那个招募官一边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,一边对我说‘哦,真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!’‘一个女孩居然能有这般志气!’‘真该让那帮孬种男人们都来瞧瞧!’”



泰尔斯的脚步停了下来。



“而他们这么说,是因为你是新来的,因为你是个意外,按照常理你不该在这儿跟他们共处一室——就像当年的我一样。”



要塞之花转身面向星湖上的星光点点,表情麻木。



泰尔斯没有回头,却喉头耸动。



“为什么说这些?”



“因为我知道这种感觉,”索尼娅深吸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,仿佛品味着由记忆酿成的美酒,“这种走进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,面对所有你不习惯的、未知的障碍,却还要强装坚韧,步步向前的感觉。”



那一瞬间,泰尔斯微微一颤。



踏入复兴宫的感觉出现在他的记忆里——冰冷,狭窄,压迫。



走进巴拉德室的场景也来到眼前——人人一副笑脸,言语恳切,道貌岸然。



但是……



“而这偏偏是你对手们的地盘,是他们长久以来习惯了的战场,固定了的规则,是对他们有益却对余者有害的环境,”索尼娅出神地望着星光点点却也深不见底的星湖,“而我们,我们等于是以己之短,击彼之长,去迁就他们,去跟随他们,去搞那些你可能永远搞不来的‘老一套’。”



泰尔斯沉默了很久。



【谨慎,小子,你像我一样,低于他们,却也像你父亲一样,高于他们,而你又是从北方回来的,外于他们。】



那一刻,姬妮在王室宴会前对他说的话浮现心头:



【这就意味着,你从里到外,归根结底……不是他们。】



但是……



泰尔斯捏紧了衣兜里的匕首和骨戒,冷哼一声。



“让我猜,你要说的是虽然经历重重困难,但你还是成功了,你通过应征成了卫兵,在城堡里留下来了,是么?”



他转过身,看向要塞之花趴在望台上的背影。



“通过你的终结之力还是啥的,你强者得生,适者生存,展现了新人的实力,一鸣惊人,证明了女人不比男人差,在男人的场子里也能很出色?不止如此,你还做到了顶峰,惊掉了无数人包括约翰公爵的下巴,最后一路成为现在的王国三名帅之一,所以你现在要来向我灌鸡汤‘嘿,别放弃,你是坠吼的’对么?”



索尼娅没有答话,只是深深叹息,把手上的烟头在望台上按息。



泰尔斯讽刺地摇头:



“省省吧,这根本不一样。”



话音落下,泰尔斯再不犹豫,转身离开。



“他们说,女人不适合战场,”身后,索尼娅的声音由远及近,“所以,小心。”



狱河之罪涌起,泰尔斯皱起眉头:



“什么?”



但下一秒,他就感觉后膝一痛!



咚!



泰尔斯被扫倒,堪堪反应过来的他双臂撑地:



“你干什——”



但惊怒交加的他甫一回头,就看见索尼娅的冷脸,以及在他眼前慢慢放大的军靴靴底!



砰!



狱河之罪疯狂咆哮,泰尔斯千钧一发间挡住了要塞之花的这一踹,震得他臂骨发麻,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!



搞什么?



索尼娅的终结之力反馈到他的感官里,如不破的坚冰——刚强,坚硬,势大力沉。



但他的好运到此为止了。



索尼娅的下一记膝击顺势而来,彻底击破他的防御。



泰尔斯只觉眼前一黑,立刻背部着地,被索尼娅跪上胸口卡住脖子,牢牢压在地上。



空留下狱河之罪疯狂流淌,却无能为力。



该死!



这差距……怎么会这么大!



“操你——”



泰尔斯气急败坏破口大骂,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要塞之花毫不留情的一记耳光!



啪!



这记耳光不可不谓火辣通透,不但将泰尔斯扇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,更将王子的满腔怒火扇回嘴里,只剩喘气的份儿。



“小孩子不能说脏话,”死死压制他的索尼娅冷冷道,“别成天操来操去的。”



这个望台在城堡的中央位置,而守卫们关注的重点主要是外部的威胁(这也是泰尔斯挑选这里的原因),但尽管如此,打斗的声音还是传了出去。



“谁在那上面喧哗!”



稍矮一些的堡墙上亮起灯火,向望台上照来,一个泰尔斯极其熟悉的声音响起,正气凛然:



“站起来,举起手,把脸露出来!让我看见!”



索尼娅冷哼一声,膝盖一转,压住泰尔斯的脖颈(“该死,为什么又是脖子!”——狂怒的泰尔斯)。



“老娘搁这儿操男人呢!”



要塞之花直起身子,露出半颗脑袋,吼声震彻城堡:



“你他妈有意见吗!”



言罢,她还低下头,毫不掩饰地对泰尔斯:



“叫啊,叫大点声!你这废物没吃饱吗!使出你吃奶的力气来!”



泰尔斯一面震惊,一面愠怒,无奈脖颈被压,张口结舌只能发出“额额额”的声音。



听见她的声音,堡墙上的巡逻者沉默了好几秒。



“啊,是萨瑟雷女勋爵啊!”



下一刻,巡逻者的声音变得温和又谄媚:



“误会,误会,都是误会哈哈!那个,那个,抱歉打扰啦!泰尔斯公爵让我来替他给您带个好……还请您温柔点哈!僵尸是我搭档,他虽然长得大块,但可能承受不住嘛您那强壮的……”



“滚!”索尼娅的吼声再度响起。



望台下,巡逻者的声音和他的灯火齐齐消失,一起消失的还有不少随他而来的璨星私兵。



索尼娅这才冷笑一声,稍稍松开泰尔斯的脖颈,低下头去:



“现在,没人再来打扰我们了。”



泰尔斯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的卫队。



他发誓,等他脱困,等待D.D的,将是后者想象不到的,人间最最恐怖的刑罚折磨。



狱河之罪不断汇聚上手臂,但少年就是无法突破要塞之花的封锁。



原本眼神冷漠的索尼娅看着他狼狈挣扎、涕泗横流的样子,突然咧开嘴角,吃吃地笑了。



下一秒,她松开膝盖,一把将泰尔斯从地上拖起来,靠上望台。



得到大赦的泰尔斯顾不上反击复仇,他痛苦地喘着气揉着胸口:



“你这个疯婆娘,你到底要,要,要干,干……”



“我搞砸了。”



一句轻描淡写的话,让泰尔斯的话戛然而止。



搞砸了?什么搞砸了?



泰尔斯喘息着,忍不住看向索尼娅。



“城堡卫兵的招募,我在入门测试就栽了跟头,使老了劲儿,也举不起某块配重石。”



索尼娅在笑。



但是这一刻,要塞之花脸上的笑容,却显得疲惫,辛酸,麻木。



毫无她纵横疆场,力拒北虏的大将风范。



她这副少见的表情,让泰尔斯不知何以回答。



“长跑测试也是,体能压根儿不合格。”



索尼娅毫无刚刚欺侮过王子的觉悟,她疲惫地转过身,跟泰尔斯并排坐了下来。



“还有射击,我勉强发着抖拉开了弓,但就是没法把箭射上靶子,还有读写——我有没跟你说过,是城堡里的嬷嬷后来教我认字的?”



她定定地望着夜空。



“至于格斗,那就更惨了,我猜我更习惯挥着锄头打人,而不是穿着甲胄举着刀剑杀人,就连新兵蛋子都能把我撂倒。”



泰尔斯慢慢调匀了呼吸。



“虽然在干农活的人里我算一把好手,也算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悍妇,还曾挥着草叉跟野猪和土匪干架,但是在那些从各地赶来,舞刀弄剑的男人里……”



索尼娅幽幽道:



“总之,我搞砸了,在所有应征者里,我作为唯一的女性成绩垫底,是最差的。”



“我记得他们的目光和嘲笑……而我的所有努力,不过是徒劳无功地向他们再次证明:女人不适合战场,也许更不该当兵,没法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。”



搞砸了。



泰尔斯的呼吸顿了一秒。



那一刻,威震西陆的要塞之花缓缓抬头,她迷惘地望着皓月星空,醉意仿佛重新回归到她的神经里。



“我所有的尊严,坚持,希望,都在走进陌生世界的那一刻,被血淋淋的现实击得粉碎。”



索尼娅扭头看向泰尔斯,露出一个与要塞之花的身份不相符合的虚弱笑容:



“就像你一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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