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 特大 直达底部
亲,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
正文 张之洞建厂
孩子说过,他们理解我、支持我。我办铁厂,也是为国家争气,孩子们也会理解、支持的。仁梃那我去说。他是个懂事的孩子,会说通的。”



“老爷的官虽是越做越大,现在官居一品,全国也没几个。可咱家的孩子穿用还不如个小商人家,我从小把他们养大,比着别的官宦子弟,总觉着委屈了孩子。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,万把两银子又不多,可又要拿走,我……”若玉说着流出了眼泪。



张之洞心里也发酸,若玉虽是侍妾,可对前房孩子却视同已出,这正是自己敬重她,多年不再娶正妻的原因。他握住若玉的手:“若玉,你对孩子的这片心,上天可鉴,我会对仁梃说的。”



若玉连忙解释:“我倒不是怕孩子怨我,我是怕孩子委屈。”



张之洞又拍她的手: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就这样。”



若玉不再吭声。老爷在家里就是天,还能多说什么呢?



张之洞又说:“不过,仁梃的婚礼我会想办法办得精彩的。你也读过书,文人么,有时少花钱或不花钱也能把一些事办得有情调的。”



若玉点点头:“老爷会有办法的。让孩子高兴就好。”



以总督大人的身分,加之多年官风尚好的名望和带头作用,张之洞先后借到了二十万两银子,又从总督衙门的军费中先挪用十五万两,铁厂的建设终于启动了。







铁厂终于要出铁了。张之洞与湖北重要官员及各界头面人物来到铁厂,为出第一炉铁剪彩。天气很热,炼铁厂里就更热,官员们都穿着正式官服,一个个热得不停擦汗。蔡锡勇忙叫人为大员们打扇。



望着持着钢钎的工人走向炼铁炉,张之洞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,就像看着孩子将要出世一样。



工人打开炼铁炉,耀眼的铁花飞溅出来,如春天盛开着各种花朵的花圃,又如灯节天空绽放的火树银花,煞是好看。



围观的人群欢叫起来。



转眼间,铁水如泉水喷涌出来,流成一条金色溪流,又如一条金龙在飞舞。



围观的人群又欢叫起来。



张之洞感慨万千,昏花的老眼竟涌出了泪花。在众目睽睽之下,他掩饰说是让烟气熏的。



在一旁的得力幕僚龚升平能体会到总督大人的心情。选址、招人、筹款、修建……总督为了铁厂事必躬亲,费尽心力。光是为选厂址,年近六旬、体弱多病的总督就冒着酷热,跑遍武汉三镇各个角落,累得腿脚都浮肿了。他对总督说:“香帅,如此盛典,不可无诗。您一定要赋诗志贺。”



四周的人都齐声赞同:“香帅应该赋诗。”“香帅赋诗一首。”



张之洞笑着说:“好,老夫就献丑了。”他开口吟道:



何缘七月又飞花?



天女试问此谁家。



化作金龙向天啸,



岂惧鬼魅窥中华。



蔡锡勇不由喝彩:“好诗,有气势、长志气。”



张之洞笑着摆手:“信口打油,助兴而已。”



在人堆里观看的仁梃也觉着父亲的诗挺有感染力量,他学着在心里作了一首,可觉着差得远,羞涩地笑着摇摇头。他又在心里想,我要在学堂好好学习外语和科技,毕业后到这铁厂效力,为父亲开辟的事业添砖加瓦。







武汉铁厂规模巨大,俄国皇太子访问中国还专门前来观看。世界一些大报也称赞这亚洲第一铁厂和张之洞总督的气魄。听着翻译读着外国报纸,张之洞脸上浮出笑容,中国近年在世界上显现的尽是受气挨打的形象,这回算是争了气、添了光!



可盛宣怀的话却像谶语一样围绕着这大铁厂。



铁厂投产后八个月,蔡锡勇向张之洞汇报。



“香帅,铁厂投产以来一直亏损,而且越来越严重。”



“原因在哪里?”张之洞捻着长长的胡须问。



“主要原因是产品成本高,销路也不好。”蔡锡勇看看总督,



“说详细些。”张之洞催促。



蔡锡勇却有些犹豫。



“你说话向来直爽,今天怎么嗫嚅起来?有什么说什么嘛。”张之洞又催促。



蔡锡勇于是接道:“煤和铁矿石从远处运来,运费很高。”



张之洞不吭声,这是个老问题了,厂址是自己选的。



蔡锡勇又说:“厂子的开支也很大。管理机构是比照官府衙门设立的,部门多,人员多,每月薪俸就要一大笔钱。管理人员都按朝廷官员定的级别,讲究官员派头,办事花费很大。出去办事要吃好住好。外面的人来厂里办事,都要摆席接待,一席就要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。我要他们节省些,他们却说官府办事就是这样,我们都是道台级,知府级,不能失了身分。何况,比照官府的派头,我们已经俭省多了。”



张之洞仍不吭声。机构和官员设置依官府建制,是自己决定的。官办企业,就应按官府的体例办嘛。否则名不正言不顺。这样大的企业,部门头脑应该有较高品级,这样对外办事人家才能看重,企业也有面子。



“还有,”蔡锡勇又看看总督,硬着头皮说下去:“炼铁炉与大冶的矿石不配套,炼出的铁质量不够好。”



张之洞皱起眉头。他想起了当初选择从国外进口炼铁炉时,英国技师说要把大冶的矿石送到英国检验,以选择适合的炉子。当时被自己否决了。



“怎么?矿石还要送英国?这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银子?俄国皇太子就要来参观,时间来不及了。”



“总督大人,炼铁炉与矿石不匹配要影响产品质量的。”英国技师坚持。



“没有那么严重?人可以吃细粮,但也能吃粗粮,炼铁炉就不行?我看过国内民间的小炼铁厂,什么矿石都能吃,炼出的都是铁嘛。”



“这不一样的,先进的大型炼铁炉与民间的小炼铁炉完全不一样的,它只能吃适合的粮食。”英国技师倔强的坚持。



“我想是可以适应的,我国南方人初到北方吃不惯苞谷面,高粱米,可习惯了就好了。”



“不一样的,不一样。”英国技师不知道怎样再解释这个问题,只是一个劲摆手。



“就这样,买国外最好的炼铁炉。我想不会有大问题的。”果断地拍板后,自己就忙着处理另一件紧急公务去了。



总督大人终止回忆,对蔡锡勇说:“若毅,你接着说。”



蔡锡勇刚才有些担心,接连揭总督大人的短,大人会不会发火?看到大人仍很镇定,他鼓起勇气说下去:“生产成本高产品价格就高,质量又不太好,销路就不好,这就造成亏损,而且越亏越严重。”他看看总督又补充说:“我们的铁要比进口的铁贵一倍还多些,质量也不如进口铁,用户自然要去买进口铁了。”



张之洞沉默地捻着胡须,片刻后他说:“俗语说:‘媳妇是人家的好,儿子是自己的好’。铁厂就是我们的孩子,虽然它有这样那样的毛病,可我们还是要培养它,扶植它。谁家的孩子在成长时没有毛病呢?”



蔡锡勇点点头,但他心里想,只说这样空洞的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。



张之洞又开口了:“在技术上你再想想办法,提高质量,降低成本。产品销路嘛,我来想想办法。”



蔡锡勇又点头。他心里很高兴,如果产品有了销路,就会收回成本,甚至可以有利润,那样铁厂的日子就好过多了。



蔡锡勇走后,张之洞从衣袋中掏出个小铁珠。这小铁珠是他在铁厂视察时,从炼出的铁锭中捡的,当时觉得很好玩,又是自己心爱的炼铁厂炼出来的,便揣在衣袋里了,就像热爱家乡的人,保留家乡的一把泥土,一片落叶一样,是个念心。这个小铁珠在衣袋里揣了半年多,又总用手摩挲,已经很光滑了。



现在,总督大人对着光亮,仔细看着这颗发出黑色光亮的小铁珠。这小铁珠不是很好嘛,像颗小夜明珠,他怎么就质量不好呢?它不好在哪呢?他又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把手枪,这是在任两广总督时打法国鬼子时缴获的战利品。他用小铁珠比照铁手枪,此铁与彼铁似乎看不出多大的区别。他又用小铁珠敲敲铁手枪,发出清脆的声响,很好听,是此铁发出的,还是彼铁发出的呢?还真不好说。这时有人来办公务,总督大人把小铁珠又揣进衣袋里。来人有些惊奇又有些害怕的看看桌上的手枪,总督把手枪也放进抽屉里。







夜深了,张之洞仍伏在桌上挥着毛笔写个不停。



若玉送上碗莲子羹,劝说道:“老爷,夜深了,明日再写。”



张之洞说:“明日还有公务,我心里也着急,还是抓紧写。”



若玉看看桌上写完的一摞信纸,又说:“这些信的内容都一样,让书办或幕僚们帮着抄写一下不行吗?”



张之洞说:“收信的人都熟悉我的字迹,我的亲笔信才能看出我对此事的重视,也显出对他们的尊重和期望。”



张之洞打开产品销路的办法,还是走的官府的路子。他给各地自己的老部下和相熟的官员写信,请他们做工作让本地的用户买汉阳铁厂的产品。张之洞做过多年京官,担任过科举的主考官,到地方上做官以后,先后担任过山西巡抚、两广总督、湖广总督,所以他结识的官员还是很多的。他在信中恳切地说:汉阳铁厂是中国最大的铁厂,帮助汉阳铁厂就是帮助中国工业,就是爱国。希望诸位以中国心来扶植汉阳铁厂,涌跃购买爱国铁。



直写到窗外已微微泛出的白色,张之洞才停下笔。揉着酸麻的手指向床边走去。若玉赶紧给丈夫按摩腰部,丈夫有腰疼病,挺着腰疼写了一夜,真是太辛苦了。



在若玉温柔地抚慰中,张之洞的腰疼渐渐减轻,进入了梦乡。在睡梦中,他看到铁厂的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……







一年后张之洞突然接到京城内线的密报,一些守旧派告了他的御状。主要罪状有三:一、贪污受贿,中饱私囊。二、任用私人,随意安插。三、管理混乱,浪费严重。光绪皇帝对告状并不完全相信,还想保护张之洞,可一批守旧派大臣却抓住不放,光绪帝只好同意密查张之洞。



看到这份密报,张之洞五内俱焚。自己虽为官多年,官位越来越高,但一直恪守清廉,除薪俸以外,从不贪一文钱,不收一份礼。这贪污受贿从何谈起?自己虽位高权重,但没有安排一个亲属到属下部门,又何来随意安插?至于管理混乱,自己身为湖广总督,管理数省军政要务,还要办洋务,难免有疏漏之处,但自认为还是兢兢业业、恪尽职守的。可那状子里确有一些言之凿凿的事实,而这些事实,都涉及到自己的属下吴恒昌



——总督衙门的总文案。







“吴恒昌,有人告了我们的御状。”张之洞在一间密室里召见吴恒昌。



“香帅,告了什么?”吴恒昌有些紧张地问。



“你自己看看。”张之洞把告状的内容递了过去。



吴恒昌看着看着,有些秃顶的头上滚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。



“吴恒昌,你怎么看这状子上列的几个事例?”张之洞盯着吴恒昌问。



“香帅,我,我……”吴恒昌身体颤抖起来。



“你,买建铁厂的那块空地到底用了多少钱?”



吴恒昌“卟嗵”跪倒在地上,“香帅,我……”



“你说,到底用了多少钱!”张之洞露出了大帅的威严。



“两,两万银子。”吴恒昌哆嗦着说。



“可你却报了四万两!那两万两哪去了?”



“五千两给了卖主,另一万五我留下了。”



“盖厂房你又贪了多少?”



“四,四万两。”



“啪”张之洞用力一拍案几,“你好大胆子!你好大胃口!”



吴恒昌磕头出血,“大帅,我对不起您的栽培,我不是人!”



张之洞又一拍案几:“采购设备你又贪了多少?”



“大帅,设备都是向国外购买的,我不懂,都是由伍桐山经办的。”



“他贪了吗?”



“这我不知道,真的不知道。”



“吴恒昌,你跟随我多年,很精明,很能干,由文书升到总文案。蔡锡勇不愿管杂务,只求管技术,我信任你,让你兼管铁厂的总务,可你……”张之洞愤怒而痛心地摇着头。



“大帅,我,我不是人,我对不起您。我一直小心翼翼,可一接触到大笔钱财,我就花了眼,我就管不住自己了……”



“不只是钱财,你在铁厂安插了多少私人?”



“我,我安插了三十几人。”



“我仔细检查了花名册,又做了调查,足足用了二三百闲人!”



“我只安排三十几个,可这三十几又安排……”



“这么多闲人要吃多少薪饷啊!我费尽心思筹款,甚至向亲朋借款,可你们……”张之洞气得说不出话来,一阵阵头晕。



吴恒昌又拼命磕头:“大帅,我对不起您,我不是人!”



过了好一会儿,张之洞睁开眼睛,痛心地自言自语:“我费尽气力为国家办企业,可现在却担了这么多罪名……”



“这都是我的错,不,是我的罪,我担着。大帅,您就把我交出去,都搁到我身上。”



张之洞沉默片刻,又轻声说:“现在那些反对办洋务的人正盯着我们呢,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口实。这件事要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否则,这洋务就办不下去了。”



吴恒昌抬起头:“那,大帅……”



“我已经安排了,估计风波会平息的。他们想纠我,可他们也不干净……”



“大帅,那,我……”



“你我也考虑了。你跟随我多年,帮了我不少忙。过去还是比较小心的。这次犯错,唉,当我的属下也真是苦。现在当官几乎个个发财,可你们跟我一直受穷,就是犯些错,也情有可原……”



“大帅,您真是大人大量。跟着您,甘愿肝脑涂地!”吴恒昌又磕头。



“不过,你不能再在总督衙门干了,你贪下的钱,可以留下两万,去做个买卖养家糊口。你还是有经商的本事的。”

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

(2/3)
  • 加入收藏